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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漫游手冊

二十七章

末世漫游手冊 陳十頁 2892 2020-03-23 12:54:01

  陳跡從劇痛中醒來時太陽已經(jīng)西下,脫臼的左腿限制了她的行動,她拖著半殘廢的身子爬到劉卓身旁,他已經(jīng)因失血過多導(dǎo)致昏迷多時,臉色蒼白冰涼,幸而尚有一絲微弱的鼻息。

  陳跡晃晃他的身子,嘗試呼喚:“劉卓,大卓,你醒醒?!?p>  見對方毫無反應(yīng),陳跡無法,此時天色已經(jīng)不早,再拖下去天黑后視野受限,指不定會遇到什么危險生物,現(xiàn)在隨便來只覓食的狗都能送他倆命喪黃泉,況且夜色中要找回去的入口也很難,四處都是廢墟,總不能一塊塊石板搬開查看。

  陳跡從身上扯下幾條長狀白布咬在口中,她忍著痛坐起身子檢查了自己的腿部,果然是髖關(guān)節(jié)脫位,她努力使并膝屈肌和髂股韌帶保持松弛,依據(jù)過去媽媽教導(dǎo)的應(yīng)急方法將側(cè)髖與膝關(guān)節(jié)屈曲成九十度,一只手握住小腿往下壓,另一只手套住膝蓋從后面往上牽拉,接著從內(nèi)往外旋轉(zhuǎn)股骨干,將股骨頭推擠到髖臼。

  只聽咔嚓一聲,復(fù)原成功,但與此同時陳跡差點再次痛暈過去,她以強大的意志力忍住想要吼叫出聲的欲望,硬生生抗下,額上早已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陳跡撿起散落的箭柄折斷兩端,又巡視周圍找到幾根粗糙的木片,勉強用白布捆綁住,用來固定髖關(guān)節(jié)。做好一切后她又從劉卓身上撕扯下一塊布料,為了避免等會因身體動蕩導(dǎo)致劉卓的傷口再度出血,陳跡用布料給他簡單包扎了一番。

  天色更暗了些,遠處有幾只流浪貓狗聞到血腥的味道后陸陸續(xù)續(xù)靠近圍在旁側(cè)觀察,半空中成群的烏鴉正在流浪漢的尸體上盤旋,已有幾只按奈不住。

  陳跡拖著劉卓以爬行姿態(tài)吃力地在一堆凹凸不平的磚石中尋找地下室入口,她的四肢甚至肚皮都被尖銳的砂礫擦傷,一次次搬開石板更是讓她的雙手血流肉爛。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夜色完全暗下之際,蠢蠢欲動的禽獸們露出了兇神惡煞的真面目,而陳跡也終于找到了“家”。

  她先把劉卓的身體扔下樓梯,自己正準備進去時,一條緊跟陳跡徘徊已久的惡犬突然對她齜牙咧嘴地沖了上去,一口咬在她的大腿上,幸運的是剛剛固定的木片阻隔了利齒,但陳跡還是嚇了一跳,在惡犬還在瘋狂啃咬時她毫不猶豫地拿起一塊石頭砸向它的腦袋。

  惡犬眼冒兇光,被石頭砸得嗚咽不斷,但并不因此放棄到嘴的食物,它再次沖向陳跡的臉,企圖啃下一塊嫩肉。

  兵不厭詐,陳跡用了與方才同樣的招數(shù),她果斷地從固定髖關(guān)節(jié)的布條中抽出一根斷箭,朝惡犬張大的嘴中刺去,刺啦一聲爆破,食道被捅穿,見對方仍在掙扎,陳跡又扎得更深,將自己的半條手臂都沒入狗嘴,胡亂攪動一陣后憋足勁連著箭柄一同嘩啦啦扯出一大團腸子,內(nèi)臟的惡臭彌漫,惡犬原地抽搐幾下后徹底無息,周圍的野獸皆嚇得四處逃竄。

  陳跡因視覺和味覺的強烈沖擊感到反胃,眼淚鼻涕與嘔吐物一同混在粘稠的腸子上。血腥味、酸臭味,和腐爛的氣息相互交合,像是尸橫遍野數(shù)日、封閉的下水道的味道,一股腦涌進她的鼻腔。

  聽到許阿敏在底下焦急的呼喚,陳跡強撐住最后的意志力,爬進入口,從樓梯上骨碌碌滾下,徹底昏迷。

  “姐姐!姐姐!卓哥!”許阿敏被兩人慘不忍睹的傷勢嚇哭,她沒有任何護理常識,不知道此時該如何是好。

  稍微冷靜下來后她先關(guān)上入口的門,將狼嚎狗吠阻隔在外面后,把劉卓和陳跡分次背到床上,給兩人清洗傷口、擦拭身子,又熬煮了一鍋小米粥保溫。

  后半夜陳跡的身體越趨滾燙,許阿敏找出退燒藥給她服下,又用冷水浸濕毛巾覆蓋其額頭。許阿敏嘗試喚醒陳跡,但無果,只能一點一點用勺子給她喂水喝。劉卓的情況比陳跡更為糟糕,他的呼吸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愈加微弱。

  更讓許阿敏難受的是,老奶奶早已在陳跡與劉卓出去找氣管擴展氣霧劑卻遲遲不歸時錯過了第一治療時間,在傍晚痛苦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而當(dāng)時,爺爺就躺在奶奶旁邊牽著她的手,很長一段時間昏昏沉沉神志不清的爺爺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奶奶的離去,他的眼神清明而溫柔地注視著奶奶寧靜的臉龐,仿佛奶奶只是在睡夢中淺眠,仿佛明日一早奶奶還會醒來繼續(xù)對他們嘮叨。

  這個夜晚,許阿敏不知哭了多少回,她一刻也不敢閉上眼睛,生怕自己不小心的疏忽就會導(dǎo)致某條生命的離去,幾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親近之人,此時都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小米粥不知又重新熱過幾遍后,天終于亮了,雖然久居地下室對于天黑天亮早已無甚差別,但出于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許阿敏總覺得只要天亮一切都能好起來,黑夜像散發(fā)危險氣息的洪水猛獸讓人心悸,而白日猛獸就會退去,獨留陽光普照大地。

  許阿敏盛了熬得爛糊的米粥先給爺爺喂下,奶奶的身子已經(jīng)變得冰冷僵硬,爺爺把大半被子都蓋在奶奶身上試圖焐熱她,自己只裹了條小毯子縮在奶奶身邊。

  “爺爺,先吃點熱粥吧。”

  “我不餓,你先給秀珠吃?!?p>  奶奶原名李秀珠,14歲就嫁與王家二少做童養(yǎng)媳,隨了王家人的姓,外人只道她二夫人,無人知她李秀珠。彼時王二少爺少不更事不明理不喜學(xué),更不愛這二夫人,終日跑巷深處與那些頑童打鬧尋覓煙柳,回家自是要受責(zé)罰,秀珠是個心善的,每回都攔在他前邊替他挨板子。

  一來二去,不諳世事的小少爺也知曉該疼人,為了讓自家小娘子少挨打免得總在他面前吐得梨花帶雨惹他心碎,向來蠻橫慣了的王星燦也開始在學(xué)堂有模有樣地坐板凳不搗亂,

  旁人只說是少爺迷途知返,不知是李秀珠以每時辰送一盒綠豆糕利誘,那恨不得上天掏鳥蛋下海拔鯨須的小霸王才總算消停些,只是越來越愛黏著自己的童養(yǎng)媳,寫字時要她在旁喂糖酥,睡前要她給自己講文章,就連飲茶都得是二夫人先喝一口他才能覺出甜來。

  后來遇難,王家作為官襲世家首當(dāng)其沖遭罪,王星燦終日受難,李秀珠也跟著,提著點心茶水眼巴巴追在后頭,她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的心上人哪里受得了這苦。

  只是再苦,王星燦也受下了,無數(shù)被鞭打的日子里他望向天,青天白日亦或孤月懸空,于他皆是過眼云煙。他滿心只盼著能早日回到李秀珠身邊,不要心愛之人再為自己擔(dān)心受怕、椎心飲泣。

  那之后便換他來百般呵護李秀珠,舊時有下人為他們洗衣做羹,秀娘只需服侍他,解放后沒有下人可使喚,王星燦心甘情愿為自己的童養(yǎng)媳洗衣做羹。

  他用拿慣了文房四寶的手給秀娘炒菜時,被熱油濺得血泡累累,過去半點苦頭都咽不下的小霸王現(xiàn)今也知道如何疼人了。

  “你還是王夫人,自然也只需服侍我,粗活素來是交給下邊人做的,從今日起,為夫便是你的奴。”

  這是王星燦給李秀珠的承諾,數(shù)十年如一日未曾食言。

  ·····

  “老婆子啊,前半輩子你忍讓我的臭脾氣,后半輩子我盡己所能彌補你,結(jié)果臨到白頭我又生病讓你多加辛勞,來世啊,我還來照顧你,行嗎?不說話就是默認咯!”

  王星燦說完,笑著給李秀珠掖掖被角,他的手一點都不顫,出奇地平穩(wěn),一如往常輕柔地給沉睡的愛人撥開散落額前的秀發(fā),為她梳妝,為她傾吻。

  “秀娘,黃泉路上太清寒,我來陪你?!?p>  說這話時王星燦眼里只有李秀珠,語氣平和得像在說一句簡單的早安午安,而非自己的生死大事。他將兜了滿懷的溫情愛意皆撒向她,是偏愛,也是唯一的愛。

  “阿敏,不必葬我們,就讓兩個相伴一生的老人睡在此處吧?!?p>  許阿敏哭得泣不成聲,知道爺爺心意已定,她不再阻攔或者勸慰,只想讓兩人一路相伴有個熱食吃。她將冒著霧氣的米粥放在床頭,給爺爺掖上被角,讓兩人同眠。

  “爺爺奶奶,來生···再見。”

  門關(guān)至最后一條縫時,許阿敏隔著淚花看見爺爺深情地吻了奶奶臉頰一下,滿足地闔上了眼。

  將最后的光線阻斷,一屋之隔,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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