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禾退回院子,關上門,跑向屋里:“爸爸,二嫂,外面全是我們的人。”
萬秀才驚訝地抬頭:“國軍不是被鬼子打敗了嗎?我們哪里還有人?”
“到處都是甘城的兄弟,全都在跟鬼子肉搏戰(zhàn)?!睆堃缓碳拥寐曇舭l(fā)抖。
“真的嗎?”二嫂劉氏激動得合不上口,“他們都在嗎?”
“在,到處都是。”
“好啊,甘城的男人有血性,一人一巴掌就可以把小日本揍扁了?!眲偛胚€因為萬仁的叛變而痛心疾首的萬秀才滿血回歸,哈哈大笑著站起來,“我去看看。”
“您不能去,外面很危險。鬼子們還在拼命抵抗,他們手中的槍還在不停地開火。”
“我到門口看一眼?!比f瑞文很固執(zhí)。
他開了門栓,探身出門,眼前的一幕瞬間抓住了他的眼球,他激動得熱淚盈眶,為甘城目前的境遇,更為甘城熱血男兒的英勇無畏……
張一禾趕過來關上了門:“外面流彈很多,爸爸先進來吧?!?p> 萬瑞文喃喃自語:“我該做點什么呢?我們?nèi)f家人不能都在家里坐著,我也應該出點力?!?p> 張一禾笑了:“爸爸,我們家的青壯年也在外面戰(zhàn)斗?!?p> “誰?萬義嗎?”
“我沒看到二哥,”一禾難掩喜悅,“只看到了另外一個?!?p> “萬和?”二嫂不敢相信。
一禾點頭:“是的,就是萬和?!?p> “他人呢?”萬秀才迫切地追問。
“在外面人群里。當時,他只跟我說了十個字…`回去!關好門!這里有我們?。??!?p> “沒想到萬和變成了我們?nèi)f家的英雄。不知道他離家這段日子都去了哪里都交了什么樣的朋友,真應該感謝他的這些朋友!”萬秀才又驚又喜,感慨不已。
深夜了,遠處的槍聲炮聲此起彼落,依然很激烈。
院外,哭喊聲、咒罵聲、肉搏聲與零零碎碎的槍聲漸漸平息,仔細聽,只有急急的走路聲與說話聲:
“鬼子尸體這么多,今夜沒法休息了?!?p> “抓緊時間。人多好做事,一人埋一具尸體,很快就結(jié)束了。”
“大家抓點緊。在鬼子回來前,把地上的鬼子收拾干凈。”
……
萬家屋子里的大人全都沒有睡,貼著院子,傾聽著外面的動靜。當他們聽說門外的鬼子已經(jīng)被滅時,全都跑了出去。
夜幕里,甘城的男人們正在兩個人的指揮下,井然有序地處理現(xiàn)場,這兩個人并排站著,其中一個正是萬秀才日思夜想的萬和。
他不顧年邁,連奔帶跑地沖到兒子的身邊:“老三回來了?”
黑暗中的萬和扶住了自己的老父親:“是的。”
“好!好!”萬瑞文一連說了兩個好之后,再也說不出多余的話。父子之間不必多言,你懂我懂就行了。
“您回去吧!秋夜太涼,別受寒了?!比f和叮囑父親。
“涼算什么。我也來幫忙?!?p> 這時,一禾從家中拿來了兩把鐵鍬,一把遞給萬秀才,一把自己拿著,兩個人拼命地挖埋鬼子的坑……
黑夜中的甘城人緊張地忙碌著。有人把戰(zhàn)斗中犧牲的兄弟抬到一起,找了一塊特別平坦的地方,流著淚把他們掩埋了。
有人處理鬼子的尸體。有人收集鬼子的槍支彈藥,還人從河里往岸上拎水清理血跡……
四更天的時候,甘水河沿岸大道被收拾得干干凈凈,沒有尸體沒有槍支更看不到人……
又下雨了,雨點一顆一顆地砸到地上,很快就沖走了地上的蛛絲馬跡……
萬和走了。臨走前,他進屋看了看熟睡的大寶小寶,親了親他倆可愛的小臉,對著一禾依依不舍:“對不起!如果不死,后半生我還你;如果死了,下輩子我還你。”
張一禾橫了他一眼:“想得美!這輩子欠的這輩子還。我和孩子等你回來!好好活著,不許賴賬?!?p> “好?!比f和抱了抱自己的妻子,接過她為自己準備的包袱。在客廳里對著萬秀才磕了一個響頭后,匆匆離開了家門……
第二天,甘城的雨停了,槍炮聲也停了。
一宿未眠的張一禾打開院門,跟往常一樣,看向甘水河。河面飄著幾只漁船,抓魚的魚鷹站在船邊的鐵架子上,目光凌厲地搜尋著河水,一發(fā)現(xiàn)魚的蹤影,立刻撲棱過去,長長的嘴扎進水中,很快就抓起了一條魚……
一禾無聊地看了一會魚鷹抓魚,想起昨夜萬和他們與鬼子肉搏的畫面,情不自禁地笑了:萬和與甘城的兄弟們真像勇猛的魚鷹。
沿河大道上行人很少,偶爾走過一兩個,也是連奔帶跑,唯恐遇到鬼子。
一禾笑著搖搖頭:怕什么呢?好多鬼子已經(jīng)成了鬼。
突然,她在沿河大道上看到了衣衫襤褸的萬義,滿臉血污,頭發(fā)亂蓬蓬的。
“二哥。”一禾朝他揮了揮手。
萬義答應了一聲,步履蹣跚地回到了田家巷一號。
“老二,你怎么到現(xiàn)在才回來?”萬瑞文有些不悅,“鬼子不都被打敗了嗎?”
萬義痛不欲生:“打?。勘徽l打敗了?鬼子已經(jīng)占領了整個甘城。”
“不會吧?”張一禾把昨夜的情況敘述了一遍。
“弟妹,鬼子與偽軍的大部隊全在城墻邊與甘水河東側(cè)。昨天夜里,鬼子對城門久攻不下,全都佯裝撤退,正當守城的國軍慶幸打退了鬼子的進攻時,空氣里突然彌漫起難聞的味道,半個時辰不到,城門附近的軍民不是被毒死就是被毒暈,鬼子輕而易舉地入了城。”
“昨夜,為什么我們這里沒有鬼子增援呢?”一禾不解。
“可能鬼子們沒接到這邊鬼子的報信吧?”
二嫂忍不住問了一句:“周司令呢?”
“是的,周司令呢?”張一禾跟著問了一句。
萬義悲戚難言,緩了好一會才說:“國軍的臨時指揮所就設置在救護所里面。我和老焦救治傷員時,正好目睹了我最不想看見的一幕……”
“哪一幕?”萬秀才緊張起來。
“萬仁和周華容進入了指揮所。”
“只有他們兩人嗎?孩子呢?”萬秀才愈發(fā)緊張。
“孩子在鬼子手里?!?p> “狗娘養(yǎng)的?!比f秀才咬緊了牙齒。
“萬仁他們兩口子干什么了?”
“他們勸周遠鶴投降日本人。說日本人并不壞,只要聽他們的話,日本人肯定不會為難國軍?!?p> “這個畜牲,腦子被狗吃了?!比f秀才氣得口不擇言。
“周遠鶴答應了嗎?”
“周遠鶴二話沒說,一槍撂倒了周華容,對著她怒斥:我替父母收拾了你這個漢奸!”
“周華容死了?”
“沒有。到底是親妹妹,周司令只擊中了她的腿,看著萬仁把周華容背走后,繼續(xù)指揮戰(zhàn)斗?!?p> “后來呢?”
“后來鬼子再次使用了毒氣,在強烈的火力攻擊與毒氣的施放下,國軍被擊垮了。老焦當場氣絕身亡,我抓了一塊破抹布捂住口鼻后鉆到角落里才僥幸逃脫……”
“周司令呢?”
“在一位醫(yī)生的幫助下,戴著口罩離開了指揮所?!?p> “去哪了?”
“不清楚。”
“唉!”萬瑞文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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