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雨足足花了兩天時間,才把整棟別墅里里外外清掃了一遍,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她買了些種子回來,然后把它們拿去露臺陰涼處催芽。接著又把快要焉掉的鮮花用麻繩綁起來倒掛在花園風干,這樣就能順利制成干花了。雖然她并未見過許醫(yī)生的這位朋友,但還是覺得應(yīng)該也要謝謝他,希望離開的時候能給他留下些禮物。
同一天,方逸哲飛去上海參加宏基偉業(yè)在半島酒店舉行的新聞發(fā)布會,他在酒店下榻后稍作休息,就由總助阿佐領(lǐng)著去了會議廳接受媒體采訪。各大媒體記者多少都有些刁鉆,可對宏基偉業(yè)這位未來的繼承人還是比較寬宏的,就算他飛機晚點遲到,也都沒有跟他計較。方逸哲被人簇擁著進入會場,周圍聚光燈閃爍,英姿挺拔的他身著一套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所有細節(jié)都恰到好處,劍眉星目,氣宇軒昂,像是行走的衣服架,絲毫不亞于剛剛暖場走秀的男模。
會場安靜片刻后,媒體記者紛紛向他拋來了各種問題。
記者A:“方先生您好,請問宏基偉業(yè)為什么選擇在上海召開新樓盤上市發(fā)布會?聽說之前珠海才是首發(fā)城市。”
“對,您說得沒錯,最開始珠海的確是首發(fā)城市。不過我本人更喜歡上海,因為上海是一個年輕充滿活力的國際大都市,與紫貝殼公寓的受眾很貼合。”他怎么可能告訴記者,如果非要定在珠海,那他這個方案根本通不過董事會決議。
記者B:“宏基偉業(yè)之前推的都是大樓盤,但是這次推出的紫貝殼公寓卻是小戶型,不知道改變主要受眾的初衷是什么?”
記者C:“方先生您好,業(yè)界都在質(zhì)疑此次開盤低價銷售,請問您作何感想?”
“不好意思,請記者朋友們輪流提問。”主持人善意提醒道。
“沒事兒?!狈揭菡苋逖乓恍Γ蛑鞒秩舜蛄藗€手勢,“這兩個問題我可以一起回答。首先,宏基偉業(yè)從不認為只有70后、80后才是房地產(chǎn)投資的主力大軍,90后、00后這些年輕的新生一代也完全具備足夠的購房實力。另外,我記得有位偉人說過,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jié)底還是你們的,你們年輕人,朝氣蓬勃,就像早晨八九點的太陽。所以,受眾是年輕的新生一代,也很正常?!?p> 方逸哲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我不愿意給年輕的新生一代貼上一些不好的標簽,紫貝殼公寓戶型雖小,但五臟六腑俱全,可利用空間很大,哪怕是飄窗下方都設(shè)計成了隱形儲物柜,便于收納。此外,宏基偉業(yè)助學基金會也給初入社會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和社會精英提供了優(yōu)惠的購房政策和房貸服務(wù),至少在宏基偉業(yè),知識是可以改變命運的。我們尊重每一個奮力拼搏的年輕人,他們服務(wù)于各行各業(yè)服務(wù)于這座城市,而宏基偉業(yè)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幫他們成為這座城市的主人?!?p> 現(xiàn)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但顯然媒體記者并沒有打算就此結(jié)束提問。
記者D又繼續(xù)拿著話筒問道:“宏基偉業(yè)的競爭對手林氏集團緊跟其后,推出了蝸牛公寓,請問您是如何看待的?您覺得會不會對紫貝殼公寓的銷量造成沖擊和影響?”
“我覺得完全沒有影響?!狈揭菡軓娜輵?yīng)對,“蝸牛公寓聽起來貌似很勵志,可年輕的新生一代身上背負的壓力本身就很大,我不希望他們再像蝸牛一樣,背著重重的殼一步一步艱難地往上爬。這個殼就好比房貸,無法逃脫,壓著他們一輩子,這顯然與紫貝殼公寓的初衷背道而馳。紫貝殼象征著美好與希望,哪怕是小戶型,我們也還是設(shè)計出了一個很小的露臺,盡量保證他們的生活品質(zhì)。房子就是家,而家,應(yīng)該是個讓人放松的地方?!?p> 記者D:“好的,謝謝方先生。還有一個問題,請問紫貝殼公寓‘尋找最美氧氣女孩兒’的形象代言人招募活動進行得如何了?您覺得什么樣的女孩兒才是您心中的氧氣女孩兒?”
這個問題提出來,方逸哲的腦海中立刻飄來了丁思雨聲音,“活動已結(jié)束海選,步入復(fù)賽階段。我心中的氧氣女孩兒應(yīng)該聲音爽朗,充滿活力,她總是給身邊的人帶來歡笑與希望,就像氧氣一樣,是他人賴以生存的動力,是面對大千世界臨危不亂的勇氣。她就好比夜空中的啟明星,即使在黑暗當中也會散發(fā)出耀眼的光芒,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p> 記者F:“那請問您已經(jīng)找到了這樣的女孩兒嗎?”
方逸哲頷首微笑,“最終謎底,要在形象代言人招募活動結(jié)束后,才能見分曉。我和你們一樣,也很期待?!?p> 之后其他媒體記者又提出了幾個小問題,無論是尖銳的,還是無關(guān)痛癢的,方逸哲都耐著性子配合他們一一作答?;氐骄频旮邔雍廊A江景套房后,方逸哲又馬不停蹄地召開了管理層視頻會議,讓各中心部門負責人匯報相關(guān)工作進度。
市場公關(guān)部匯報說今晚紫貝殼公寓“尋找最美氧氣女孩兒”的形象代言人招募活動已經(jīng)被網(wǎng)友們刷上了超話熱搜,不僅如此,剛剛又冒出了一條熱搜,標題是“方逸哲的格調(diào)灰”。但方逸哲并不在意自己的熱搜,他對這些毫無興趣。
他策劃這場活動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尋找丁思雨,他找了她整整四年,南方區(qū)域的大學幾乎都找遍了,都沒有在建筑系找到一個叫“顧雨”的女大學生。前兩年倒是有一個同名同姓的,但是聽到本人聲音就知道不是她了,而且那個女大學生也沒有去過珠海。不知道手持紫貝殼通過海選的女孩兒當中,有沒有那個讓他一直心心念念的“顧雨”。
方逸哲望著窗外,“你究竟在哪兒?你那邊還能看見浩瀚的大海嗎?我這兒沒有海,但是有瑰麗奪目的東方明珠,有星光閃耀的外灘夜景,可卻唯獨沒有你。我就這樣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落地窗前,想象著外面是你喜歡的火燒云?!?p> 因為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趕回去處理,方逸哲也沒有在上海逗留太久,第二天就飛回了琛州。紫貝殼公寓開盤后,比預(yù)期的銷量要好,空前火爆,方建宏很是欣慰。當初方逸哲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董事會還很多人反對,但是他卻一再堅持,方建宏既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也有意讓他練練手,就說服了其他幾個董事會成員一起給他投了支持票?,F(xiàn)在看來,董事會賭贏了。方逸哲趁方老爺子高興,提出周末想去海邊度假放松兩天,方建宏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yīng)了。
當天下午,方逸哲驅(qū)車來到海邊別墅,他從上海帶回些上好的顏料,打算放到這邊畫室。打開門的那一刻,他還以為走錯了,只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披著米色開衫的女孩兒站在花園里晾曬著什么,陽光透過樹縫灑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在閃閃發(fā)光。女孩兒瞥見他的時候被他嚇了一跳,半干的玫瑰花束從手中滑落,散了一地?;剡^神后,女孩兒慌忙把長發(fā)別在耳后,蹲下身去撿腳邊的玫瑰花。
“請問——”方逸哲彎著腰狐疑地看著她,“你是住這兒嗎?”
女孩兒抬起頭,眼中閃著淚花,故意避開了他的眼睛,拿著玫瑰花束轉(zhuǎn)身跑進了保姆房。是他,方逸哲,那張無數(shù)次在夢境中出現(xiàn)過的臉,他怎么會來這兒?難道他是這棟別墅的主人?還有,他竟然能看見我?!太好了,他的眼睛終于復(fù)明了......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擔心你?明明你衣食無憂,可我卻害怕你吃不好,害怕你會輕生,害怕哪天又看見泡在海里的你。你能看見,真是太好了。
“許墨,這是怎么回事兒?”方逸哲在電話中質(zhì)問道。
“什么怎么回事兒?”許墨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沉默了片刻后反問道,“你去了別墅?”
“對。那女孩兒是誰?”
“逸哲,你先冷靜一下,別嚇著她了,她就是我給你找的家政阿姨?!痹S墨左手扶著額頭,右手扶著方向盤,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看來我們兩人理解的家政阿姨很不一樣。”
“那天本來是要在電話里跟你說的,但是你說還有個營銷會議就匆匆掛了我的電話?!?p> “那好,現(xiàn)在沒營銷會議了,我等著聽你解釋?!?p> “她需要一份可以短暫提供住宿的工作,所以我就把工作機會給了她。如果說你覺得她不滿意,那你就辭退她,或者說我現(xiàn)在馬上過來帶她走?!?p> “重點不是這個?!狈揭菡軌旱吐曇?,“而是你金窩藏嬌卻不跟我說”。
“什么金窩藏嬌亂七八糟的?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p> “那是哪樣?”方逸哲氣的不是房子給陌生人住,而是不被兄弟信任,“你不該瞞我?!?p> “我——”許墨想說的話被他噎住,“你等著,我剛好要過來,就在附近,快到了。”
此時的丁思雨正驚慌失措地在房間收拾東西,這兒不能再住下去了。她的心跳得飛快,渴望相見,卻又害怕相見。方老爺子的話再次在耳邊響起:顧小姐,希望你不要破壞了一樁好姻緣。是的,他已經(jīng)訂婚了,如果要強行介入這段感情,那就會成為萬人唾棄的小三,連她自己都會瞧不起自己。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丁思雨猶豫了一下,終是拉開了門。
門一開,四目相對,靜默無言。方逸哲覺得對方到底是個女孩兒,可能臉皮薄,便主動伸出手了右手,“你好,我叫方逸哲,是許墨的朋友,也是這棟別墅的主人?!?p> 見她沒反應(yīng),方逸哲尷尬地收回了懸空著的手,為了緩解難堪,又強調(diào)了一句,“我和他是哥兒們,關(guān)系很鐵的那種?!?p> “唔唔,你好。”丁思雨用手指了指嘴,接著又拿起手機按下了一行字,“很抱歉,拔完智齒還很疼,不方便講話?!?p> “哦,沒關(guān)系?!狈揭菡軙獾匦πΓ又D(zhuǎn)身看向四周,“這里都是你打掃的?”
丁思雨像是被人點穴定住了一樣,站在原處沒有挪動半步,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她的思緒很亂,無論方逸哲問什么,她除了點頭就是搖頭,沒有再回答半個字。
突然方逸哲看到開放式廚房有使用過的痕跡,轉(zhuǎn)身回頭看向她,有些不悅地說,“看來許墨并沒有跟你交代清楚,我不喜歡別人用我的廚房碰我的餐具?!?p> “對......對不起?!倍∷加曛е嵛釘D出了三個字。
方逸哲不再看她,而是繼續(xù)檢查廚房。剛才那一幕正好被走進客廳的許墨瞧見了,“哲少,犯不著對一個女孩子發(fā)火,你要怪就怪我?!?p> 方逸哲冷笑了一聲,“你的賬,我再慢慢跟你算?!?p> 嘴上狠厲,臉上卻又帶著一絲笑容。方逸哲走過來,把許墨拉到外面花園的涼亭坐下。許墨倒也坦蕩,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都跟他說了一遍。聽完這番解釋,方逸哲的氣也已經(jīng)消得差不多了。
但丁思雨卻執(zhí)意要走,僵持了一會兒,方逸哲說道,“那份兼職協(xié)議我已經(jīng)看過了,就算丁小姐不繼續(xù)住這兒,協(xié)議的期限也是一年,只不過我希望丁小姐能有契約精神,繼續(xù)履行合約?!?p> 丁思雨心中一驚,追悔莫及,當時答應(yīng)簽一年,是許墨護著她那顆可憐的自尊心,想要變相地幫助她,而她,也確實需要賺錢。
“是的?!边@時許墨也站出來勸她,“逸哲不會經(jīng)常過來的。對了,這是新幫你開好的止疼藥,牙床的位置實在很痛的話就吃上一顆,不可吃多,怕會產(chǎn)生賴藥性,我估計再過兩天應(yīng)該就會好了?!痹S墨把藥放在房間的書桌上,又很快退了出去。
方逸哲見丁思雨心不在焉又對他心存芥蒂,也不想在這兒久留,他邊去車上搬東西邊沖許墨喊道,“我去樓上放下顏料就走,許墨,你待會兒跟我一起走?!?p> 聽到這話,丁思雨如釋重負地關(guān)上了門。方逸哲覺得這個女孩兒還真是有些奇怪,但是也沒有多想,只是看樣子這兩天他得重新找個地方去度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