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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和明月

第二章 意外收獲 4

秋風和明月 北堂秋雪 4441 2020-03-08 00:18:41

  宋秋風和吳學兵一路追著太陽跑,到了上海陰雨綿綿。宋秋風在廣播上聽到過上海,在電影片尾看到過上海的名字,他知道小白兔奶糖也是上海生產(chǎn)的,孫長山大爺參加松滬會戰(zhàn)的地方也是上海。走過上海的大街,宋秋風心情無比激動,上海比省城繁華,上海的女孩也比省城的漂亮。汽車一進上海,宋秋風的嘴越張越大,眼睛也越睜越大。直到吳學兵把車停在一家小吃店門口,燒麥上桌吳學兵塞進他的嘴才堵上。宋秋風說上海的包子真特別,還有四個眼。吳學兵說這是燒麥。宋秋風邊吃著說不懂。

  上海的變壓器廠在市郊,兩輛車開到天黑才找到,走錯了兩次路回了一次頭。變壓器廠大門緊閉,院子里拴著兩條狗,聽見門口有動靜狂嘯不止??撮T的大爺是在兩條狗叫累了才打開門,四個人換著說話喊破喉嚨大爺也沒回答,最后鏗鏘有力的說了一句,我耳朵聾,廠里沒人,明天再來。四個人無辜的看著躲在大爺身后的兩條狗,表情滿是不屑,眼睛充斥著失落。而那兩條狗,在看見站成一排的四個人時候,眼神也是無辜的,站在大爺身后盡顯委屈。它們不是怕了人多,是汽車的燈光從四人身后照過來,將人投影成妖魔鬼怪放大的影子,它們害怕極了。

  四個人碰了壁,灰頭土臉開著車裝著所有情緒往回走,越走越生氣。他們想過多種會發(fā)生的狀況,把平常遇到問題都羅列在一起,但唯一沒想到看門的會是聾子。張果老倒騎驢是張果老調(diào)戲驢,聾子看門當然是欺負人。四個人在市區(qū)邊的小攤吃了餛飩,找了一家旅館休息。第二天拿著介紹信去變壓器廠,到了門口才被告知是周六休息,四個人面面相覷的傻笑,誰也沒有埋怨。門里的那兩條狗看見這四個人,叫了兩聲就再沒了聲音。怕是那影子留下了陰影。

  宋秋風站在上海最繁華的南京路上心中淌出驕傲的狂瀾,他臉上流淌的是自信和滿腔熱血。百貨公司樓下招攬生意的照相師傅發(fā)出鴨子般粗狂的叫聲,四個人聽著意猶未盡的笑,宋秋風說上海人和鴨子學說話,好聽好笑。吳學兵說你聽懂了嗎?宋秋風搖頭說沒有。吳學兵說來趟上海不容易,得留點記號,不然回去吹牛都沒證據(jù)。宋秋風沒有明白問什么意思?吳學兵喊了照相的大爺問一張相多錢?大爺舉手指說兩角。吳學兵看著大家問留個紀念?林峰說分開照,回去吹牛資本更深,想當年一人獨闖上海灘……

  照相大爺說一個人照相神氣。在照相大爺?shù)闹笓]下,四個人分別拿到了自己的照片,臉上的自豪絢爛如花,驕傲狂縱。南京路的百貨公司,流光溢彩錚錚奪目,宋秋風在這里第一次見到彩色電視,是日本索尼牌的。彩色電視里那清晰的畫面,色彩和真實的一樣,宋秋風極為震撼,他想攢夠了錢一定買一臺。售貨員報上價格的時候宋秋風嘴張的能吃下一顆鵝蛋,六百八十塊的價格是他從來沒有聽過的數(shù)額,想都不敢想。吳學兵笑宋秋風說嚇死了吧?宋秋風說嚇死了,回家夢里看看好了。宋秋風在上海好吃的新奇的名貴的能有的都見了,算是見了大世界的三分之一。也是在這次上海之行開闊了他的視野,膨脹了他的內(nèi)心。不為別的,就為那彩色電視機,心中暗涌浮現(xiàn)。

  變壓器如數(shù)裝上了車,凱旋的馬達發(fā)動起火,返回的路途一帆風順。兩輛汽車凱旋奔馳,返回省城經(jīng)過市里到達縣城。縣電力公司門口兩萬響鞭炮在兩燭小火苗的引注下煙火四起振聲雷雷,縣長萬云生親自到場迎接,并與四位司機握一一手。這是宋秋風第一次見大領(lǐng)導,和萬縣長握了手宋秋風感到自己沾了好運蓬蓽生輝,他記得握的是右手,就給右手帶了手套留住好運借光神氣,兩天沒洗手。

  這是分產(chǎn)到戶的第一年,全縣夏糧大豐收,秋糧收割前趕上這一場大雨,地勢低的下游遭受了洪水侵襲,秋糧遭受損失。縣抗旱防汛部全面組織抗洪搶收,縣運輸大隊負責主要道路搶修石料運送。宋秋風離家兩月,他在運送石料的路上看到了一輛熟悉自行車和熟悉的身影。不是別人,就是父親宋西揚,自行車后面綁著軍用黃色大提包,包里裝著卷尺、水平儀、卷刨、撮子、墨斗等,都是拾木頭的工具。宋秋風本來想呼喚父親,但想到自己離家不歸,父親肯定還存著氣,他沉默了。汽車從宋西揚身旁走過,他騎到路邊停下,路是一道小上坡,駛過宋西揚的時候宋秋風加了一腳油門,汽車后面升起一道黑煙灰土,宋西揚站在路邊大聲喊罵。宋秋風在后視鏡里看到父親嗆的咳嗽,心里滿是負氣的笑。

  搶修道路的石料是在宋秋河上班的石料廠,宋秋風以為自己能見到二哥,但來去好幾次都沒見到。道路搶修剛過半,縣里收到省里的緊急調(diào)令,往受災嚴重的西部地區(qū)運輸救濟糧。第一趟運輸縣大隊車輛出動一半,浩浩蕩蕩的車隊走出縣城,穿過市里,所有人心里都載荷著傲氣。宋秋風又來到了省城,他欣喜若狂激動不已。省城有他的向往,有他追逐的信念和牽掛的精神,省城有吳學兵所說的漂亮的屁股,但也只能是看看。哪怕是看看他也覺得是收獲,能欣喜,因為這是省城賞心悅目的風景,和迷戀的地方。

  災后救援不僅只是發(fā)放糧食,冬天到來前,房屋被沖毀的災區(qū)要自救搭起臨時屋舍。第一輪救援糧食發(fā)放完畢,省運輸公司根據(jù)省抗洪救災部要求組建支援大隊,需要各縣市每個單位借調(diào)一輛車并配司機。關(guān)于省運輸公司借調(diào)汽車和司機的人選,縣運輸大隊開動員會采取自愿報名,張主任在會議上對派遣人員的工作做了簡單說明和要求。下面有人提問是否有嘉獎,有沒有補貼。張主任吐著煙云說沒有,工作和縣里一樣,別想沒用的。

  下面的司機無動于衷無所作為唏噓一片,葛樹懷說張主任又使出騙媳婦的本領(lǐng)當我們是三歲娃娃蛋蛋,讓我們滿腔熱血去奉獻青春。張主任說大家手里端著國家給的飯碗,就應(yīng)該在危難之時報效國家,才對的起國家,對的起自己手中的方向盤。人群里沸騰一片笑聲四起,季玉杰說領(lǐng)導用高覺悟霧化我們的思想,從精神上給我們支持,大家必須支持領(lǐng)導的工作,踴躍報名的舉手。張主任忘乎所以的笑說這就對了,像季師傅學習,這就是我們運輸大隊的政治面貌。人群里嬉笑聲一片,大家只是聽著看著,沒有一個人舉手,連之前唱高歌的季玉杰也沒有舉手。張主任點名說季玉杰你咋不舉手,剛才說話的精神呢?季玉杰說領(lǐng)導別信我這張嘴,就是拍馬屁有點能耐還沒拍到地方。張主任說我不是馬,算你一個必須去。季玉杰輕笑說我媳婦還有一個月就生了,還是饒了我吧。張主任說是你媳婦生又不是你生。會場笑聲四起。

  動員會開成了聯(lián)歡會,笑聲彼此起伏,總有人斗嘴打恰,但始終沒有人舉手報名。張主任焦灼之下想出注意說沒人主動就找手氣好的,抓龜決定?,F(xiàn)場的人都抱著僥幸心里,但愿自己不是手上沾了腳氣的那一個。財務(wù)李經(jīng)理裁紙方,張主任親自寫賭注,首先寫了兩個去。所有人眼睛睜大了看,從李經(jīng)理裁的紙方到張主任寫完字折疊的紙疊,從每一棱角找記號。在哄笑聲中,大家等待運氣降臨,會議室突然停電一片漆黑。黑暗中大家從嬉笑變成哇的一聲,然后滿堂笑聲。隨著張主任一聲大喊誰的手不準搶。這個時候有人打開了門,大家一擁而簇往門外跑,張主任說誰跑誰到省隊報道去。話音落畢,李經(jīng)理劃著一根火柴照亮了漆黑的夜,然而會議室里只剩下張主任和李經(jīng)理兩個人。張主任憤憤喊道一群逃兵。

  宋秋風的思想在這個夜里異常活躍,像一匹奔騰的野馬。他想到到省城去,想和王明月一起上課下課,一起游逛校園的角角落落,一起留戀在圖書館。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但他知道只有到了省城才會離王明月更近,離省城大學更近。即使不能天天去,也能在看王明月的時候接受氛圍的熏陶。就算拿不到學業(yè)證書,也能竊取到一曲半載慰藉他未泯的夢想。他想啊,就算被學校沉淀的氣息所污染,也是人杰地靈中樞所歸。他所有一切的想法,都在這個夜晚,在煎熬后煙消云散。他清楚,既然是借調(diào)就還會回來,為何不去呢。

  吳學兵在這個夜里失眠了,他的思想飄到了九霄云外,飄過千道嶺萬坐山,落在張主任的辦公室里。他不想一輩子開車,到年過半百還手握方向盤,半條命打在車窗外。吳學兵的思想是復雜的混亂的,但他有清晰的脈絡(luò)和緊密的思維,他知道努力的方向,只有爭回榮譽才有機會爬升。吳學兵和宋秋風互相不知道對方也綴揣心思,在這個秋氣秋涼的夜里,他們各懷心事卻有相同的想法和不同的謀劃。子夜過后月亮明亮如燈,照進窗戶灑落成了滿地霜。只是賞月光的兩個人,看著同一個窗戶的同一道月光,斟捐出不一樣的意境。

  宋秋風和吳學兵深夜熟思,在寅時月光飄走之后才各自睡去,辰時的鬧鈴過后他們?nèi)匀挥巫咴趬舻倪吘?。張主任剛上班便通知他們到辦公室,帶話的人都說沒見他們上班。張主任親自到宿舍檢查,敲響門的時候兩人才初醒。張主任在門口義正詞嚴說遲到曠工,到我辦公室來,不像話。

  宋秋風和吳學兵一起走向張主任辦公室,宋秋風問吳學兵,主任叫我們干嘛?吳學兵說除了好事還是好事,老張就是一副狐假虎威的表情,對他好壞事就找不到我們。

  辦公室里張主任和李經(jīng)理滿面春風說話,愜意的品味著秋茶。吳學兵和宋秋風到來李經(jīng)理便終端了談話說你們有事先聊。吳學兵說主任,茶涼了。張主任瞬間變了臉色說剛倒的,少拍我馬屁,咋回事誰給你門放的假?吳學兵說前半夜做了噩夢,后半夜睡過頭了。張主任說借口,你呢小宋,你師傅不喊你就不起床了。宋秋風珊然笑師傅做噩夢亂喊亂叫前半夜沒睡著。張主任說學的挺快的,捂著鼻子哄嘴。吳學兵說就是,哄鬼。張主任說就戲弄我,遲到曠工一起罰,去省隊報道。末了,給了宋秋鳳一本駕照。

  宋秋風和吳學兵心中各自狂生漣漪,沒想到機緣如此巧合,完全不用找上門下話。雖然是懲罰,但正好正中下懷。吳學兵說這樣不合適,賞罰分明各是各的,主任你得就事論事。張主任說我就不就事論事,我就不分明,你去不去。吳學兵說不去。張主任問宋秋風你去不去?宋秋風說不去,這樣不公平。張主任喝茶放下茶杯說什么是公平,我說的就是,我就是蒼蠅蚊子一把拍,抓典型。

  宋秋風不知道吳學兵的真實意圖和想法,但他希望張主任的處罰是真的。跟著吳學兵哄自己。

  張主任把茶杯給宋秋風說小宋幫我倒點水。吳學兵說我倒的水有毒,不能喝。張主任給吳學兵使眼色,目標辦公室門,假惺惺地說真擔心,不得不防。宋秋風加水回來,吳學兵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張主任再度聲明說就是你們倆,沒的選擇,這是好機會。吳學兵說知道,逗你呢。張主任放低了聲音說就你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知道,虛情假意,不跟我頂嘴就不是你。宋秋風欣喜,吳學兵嘆氣說這又欠別人一頓酒。張主任說你小子欠我的還少,出去不能亂說,就說遲到罰的。吳學兵說命背運氣差,在你手里沒遇到過好事。宋秋風沒想劇情反轉(zhuǎn)的很快,他笑說明白。

  宋秋風和吳學兵因為遲到被罰到省城的事兒像食堂里排骨的味道,彌漫在整個車隊里。宋秋風和吳學兵到食堂吃飯,隊里人逢就問你們倆抽到上上簽了。吳學兵說好人好命運氣好,三好青年。宋秋風說命背不能怪社會,吃飽上路。

  他們表面是受罰的不情愿,心里卻是心想事成的狂歡,等待柳暗花明。汽車的收音機里播放的那在希望的田野上,讓兩個人難掩心扉舊夢,五音不全六律不齊附和著唱。顛簸的路途讓兩個人心花怒放,精神和歌聲一樣燥動,飄搖在山摩峰巒間的盲道上。吳學兵問宋秋風你是不是很想到省隊去?宋秋風反問你是不是也蠢蠢欲動,另有打算?吳學兵使然無望的笑說除了開車還能與什么打算,當官是不可能的,發(fā)財更沒戲。宋秋風說師傅腦子靈,藏在心里的事誰也看不見。吳學兵說瞎想亂捉摸。宋秋風說誰賊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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