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來蝴蝶灣40年了……”
“只有前十七年收到過陽界的東西吧……”
“但是怎么突然想不開了?”
“她好像之前提了提她男人找了另外的姑娘?!?p> “她男人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找其他姑娘也正常。不過她是怎么知道陽界的事的?”
“不知道,她不會是去找蝴蝶夫人了吧?”
孟姐又一次死在了鬼節(jié)。其實散魂在蝴蝶灣并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每一年,都有心灰意冷的亡魂沖向海洋,從此成為那冰冷的大海的一部分。
有人對許佳說過,滯留在蝴蝶灣的亡靈們都是一群自信過頭的傻子。拋棄了去天堂的機會,丟失了過往的記憶,以為憑著執(zhí)念就能跟在另一邊的愛人心靈感應(yīng),真是太天真,太愚蠢了。
海岸邊升起了篝火,這是習俗,每次有人散魂蝴蝶灣的居民們都會圍著篝火唱歌,那是一首古老的歌。
蒼涼的歌聲乘著海風,有發(fā)著光的蝴蝶從藍色的草叢里飛出,它們經(jīng)過紫色的月亮,朝著南方飛去,帶著亡者們的思念與愛。
大海啊,請你告訴我,你何時把我的戀人帶給我。
大海啊,請你告訴我,你何時用你的浪花帶走我?
……
許佳和臨淵坐在船上,望著海岸上升起的篝火。歌聲裊裊升起,升上天空,化作縹緲的云煙。
臨淵突然開口:“我老聽那群垃圾說,蝴蝶夫人蝴蝶夫人的,吵得不得了,所以蝴蝶夫人到底是什么?”
許佳想了想,回答道:“是蝴蝶灣居住最久的居民了,她的居住地也不是什么秘密。據(jù)說,她配的魔藥能幫亡者的穿越紅海,來到陽間你掛念的人的身邊。”
“那不是挺好?那為什么聽你們的口氣都不太喜歡她?”
“因為蝴蝶夫人的魔藥有副作用,用了她魔藥的亡魂們結(jié)局都挺糟糕?!?p> “比如剛剛那個跳海的?”
許佳沉默了。
臨淵又問:“到底什么人才會去找蝴蝶夫人?”
“絕望的人吧。”
“你絕望嗎?”
許佳愣了愣,搖頭:“怎么會呢,我才來一年,離絕望早著呢?!?p> 臨淵看了我一眼:“許佳,你不擅長說謊,如果你想讓人相信你的謊言,最好的辦法是閉嘴?!?p> 許佳被哽住了,咳嗽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你呢?你的種子找得怎么樣了?”
他難得露出了點憂愁的小情緒:“今天把花店跑遍了,很少有海蝴蝶之外的種子。”
“那是當然,其他花在這里長不起來……除非是陽間那邊燒過來的。”
“哼,那又怎樣,你們種不了,我不一定種不了?!?p> 許佳想起后院那片土地,每個晚上,臨淵都會蹲在那里望著,就像是想把那里看出一朵花,可那片土地依舊沉默,一如頭頂那片不見五指的夜空。
“其實我也不是在找種子……”他的聲音變得恍惚起來,“也許是一個人,跟一種花有關(guān)。我忘記是什么花了,但我看見那花,我就一定能叫出她的名字?!?p> 蝴蝶灣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事,沒有誰有資格同情誰。
就在這個鬼節(jié)的那天夜晚,許佳抱著不歸坐在床上,愣愣地聽著退潮的聲音。
不歸是一個飾品,是桓因去年鬼節(jié)送給許佳的的。許佳在那個晚上在沙灘上尋找到自己的物品一直到清晨,直到人都散去許佳依然沒找到一件物品上有許佳這三個字。就在許佳打算開始工作時,桓因姐也就在這時笑著來到許佳的旁邊,將它遞給了許佳。
“給它取個名字吧。”桓因笑著說。
“不歸。”下意識地,我說出了這個名字。
桓因笑著,抹去了上面模糊的字跡,揮手寫下了“許佳”二字。
“它是個沒人認領(lǐng)的可憐小家伙,佳佳,好好保管它,好嗎?”
窗外退潮的聲音變大了,許佳閉上眼睛,手指間卻還殘留著某個人頭發(fā)滑落時的感覺。許佳的心開始發(fā)悶了,有什么東西卡出她的脖子,把她的壓抑擠在狹小的胸腔里。退潮的聲音嘩啦啦地響著,她捂著臉很久,終于受不了了,丟掉不歸,從窗戶一躍而下。死去的身體貓一樣輕盈,她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面上,然后朝紅海沖去。
紅海在逃逸,往南方的那片大陸逃逸著。沙灘上一片狼藉,猙獰的海巖裸露著,像是一個個警告。
但是去他的警告,許佳解開系著船的繩索,把船推進海里,乘著退潮的勢頭,拿起雙槳,使出吃奶的力往前劃著。洶涌的海浪抨擊著她單薄的小船,每次將船槳伸進水中,她都覺得這船槳要被浪給拍斷掉。
許佳不知道朝南劃了多久,劃到把蝴蝶灣遠遠甩在了身后,劃到兩只手近乎折掉,也就在那時許佳又看見那片景象了。
那是一群發(fā)光的蝴蝶,它們在天空中緩緩墜落著,如火星一般熄滅在海水里。那些寄托著思念的蝴蝶還沒飛完全程的一半,就從天空墜落了,于是那里便有了一條從天瀉下的死亡的瀑布。
蝴蝶哪里飛得過紅海?你看它們從來沒有一只回來。
“啊啊啊??!”許佳趴在船邊,朝前方吼叫起來,擠出了肺部所有的空氣。許佳本來應(yīng)該是在叫一個名字,可是她不知道他是誰,所以她只能哇哇地亂叫,有海風灌入她的口,那是比淚水還苦澀的味道。
蝴蝶依舊緩緩地從天空滑落,蒼穹留下了悲憫的淚水。
許佳大吼過后,丟掉船槳,又趴在船邊吐起來。死了以后她才明白,悲傷到極致時不是流淚,而是嘔吐??上龂I了許久,卻什么都沒吐出來,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內(nèi)里早已空空如也。
現(xiàn)在許佳稍微平靜了一些,可以平躺在小船上了。海浪正一點一點推著她,不管她逃得有多遠,它們都會把她推向自己來時的地方。
許佳想自己已經(jīng)受夠了,于是便在包里摸索著,摸出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
玻璃瓶里流動著藍色的液體,像是蝴蝶灣的海蝴蝶的顏色。許佳盯著那個玻璃瓶很久,啞著嗓子開口。
“桓姐,對不起,桓姐……”
我是真的受不住啦。
許佳顫抖著手打開玻璃瓶,將里面的液體一飲而盡。
三個月前,許佳去找了蝴蝶夫人。
“喲,又是一個中了詛咒走投無路的小可憐嗎?!彼f話,喉嚨里包著痰,如癩蛤蟆的嗓音。
“蝴蝶灣上都是一群過于自信的傻子,以為人與人間會有心靈感應(yīng),要等到最后關(guān)頭才知道那是多么岌岌可危的東西?!彼托?,牙齒漏著風,如蛇的吐息。
“這是海蝴蝶做的魔藥,三天的量,也就是說,有三個晚上,你的意識會跨越紅海,來到那個人的身邊?!?p> “看你的眼神……似乎還沒下定決心?!彼龂K嘖道,“看來是還抱著僥幸吧?!?p> “不過很快啊,你就能明白,亡靈的詛咒是多可怕的東西了……你飽受折磨,你會倍感焦慮,你會時時感到苦痛,你會看不見希望的火種……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到你選擇我的那一刻?!?p> “不過也不要太絕望,至少,等到那一刻來臨時,我想我會仁慈祝你做個好夢?!?p> 她咯咯地笑起來。
“那么現(xiàn)在,祝你好夢,許佳(nuo)?!?p> 奇怪,為什么我感覺,她叫的不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