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荒涼,大風驟起,四下砂石走礫,像掙脫了牢籠的死刑犯一般翻滾呼喊。
銅口關(guān),矗立在被三山環(huán)抱的荒涼大地上。
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孤城,城墻上的磚石被風沙磨得快要沒了棱角。
一騎一人,背負一箭,飛快進入城內(nèi)。
“將軍,北胡陳兵西北五十里,兵馬十萬眾”負箭人吊著最后一口氣,說完便倒了下去。干裂發(fā)白的嘴唇依然張開著。
“左將軍,派飛騎營再探”大將軍陳世英思索片刻。
“領命”左將軍陳東良雙手一揖,轉(zhuǎn)身出門。
“飛騎營三營,跟我走”陳東良翻身上馬,雙腿猛夾,一騎先行。百騎隨至。夾帶著滾滾煙塵就出了城。
“命人加急,送信給大將軍,胡馬十萬,大舉來犯,派兵馳援”陳世英大手一揮,隨即落座,右拳緊握。
“胡馬領兵之人可知是何人?”陳世英四下環(huán)顧。
“稟將軍,暫不知”一年輕小將面有怯色。
“胡馬其心不死,莫非欺我大宋無人?”陳世英怒目圓睜,額上青筋如虬龍,四下俯首膽寒,屏息凝神,眾人不敢有絲毫舉動,大堂內(nèi)靜謐如針落地可聞。面前這位可是不折不扣的殺神,跟隨大將軍三十年有余,戰(zhàn)功赫赫,殺敵如麻,每逢大戰(zhàn),即卸甲橫刀,身先士卒,陷陣無數(shù),直殺得敵軍膽寒,唯恐在戰(zhàn)場上遇見這個瘋子,戎馬一生,從無敗績,人送“陳瘋子”。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大將軍在中軍,他不能不沖,他曾笑言“大將軍麾下無將軍”,只要大將軍在,他只能是一名死士,發(fā)瘋的死士。因為他不敢忘記,大將軍在如山的死尸里翻找自己的情形,不敢忘記四十年前,餓到氣若游絲的自己看見大將軍遞過來的飯食……所以陷陣必死之心,讓他追敵千里,死戰(zhàn)不退。絲毫沒有將軍該有的樣子,前些年,大將軍曾拿此言罵過他,但只是多費口舌罷了。
“他胡馬真敢來犯,我銅口關(guān)數(shù)萬將士就是收割他人頭的劊子手,我銅口關(guān)就是他的墳冢”眾人感覺讓人窒息的寒氣。
“眾將加強守備,銅口關(guān)清凈了五年,也該熱鬧熱鬧了?!标愂烙⑵届o了不少。
關(guān)外百騎,如風般揚起滾滾煙塵,人人腰懸三尺精鋼,背負一玹彎弓二十白羽,黑盔迎風,黑紗遮面。似要將大地撕開一道口子,直插進這大地的盡頭,在那里狠狠的插上一刀。
左將軍陳東良一騎在前,亦是黑紗遮面,眼神中帶著冷冽的殺意,貴為大將軍陳奢的長子,將來要世襲陳王,但是武將出身的他,自小便承父志,扎進軍營,熟讀兵書,研習謀略,精練搏殺。隨父親平南蠻,定北胡,戰(zhàn)西蜀。在軍中頗有名氣。軍中除了陳瘋子在內(nèi)的極少數(shù)人知道他是大將軍的長子之外,他的身份沒幾個人知道,眾人只知道他是繼陳瘋子之后的第二尊惹不起的殺神,一桿紅纓兩把短匕,任誰也無法近身,只能眼看著一顆顆人頭在眼前應聲落地,一道道血霧在空中升起。八年前跟隨父親與西蜀一戰(zhàn),所率部被多于己方三倍有余的兵士圍堵,率飛騎營五百余眾,用手中的銀槍將敵眾全部梟首,無一生還,不到百人的飛騎營馱著死去戰(zhàn)友的殘軀回到駐地。此一戰(zhàn)聲名鵲起,封左將軍。掌管飛騎營,眾望所歸,依靠萬夫不當?shù)耐秃驮幃惥恳u殺,在軍中威名無幾。
金州城天象閣,坐落于中原正中,龍脈寶地,高山仰止,整日云霧環(huán)繞,似仙家樓臺。
陳北辰一襲黑裙坐在窗前,手中一只七彩鸚鵡靜謐的望向面前一雙如珍珠般的明眸,似被露水洗過的珍珠般空靈不染。
“小六,你說前日一卦,人去西蜀,禍至陳府。到底如何破解?”陳北辰空靈的雙眸仍是望向窗外茫茫的白霧,可她看到的卻是無盡的漆黑。額間微蹙,且不知這禍從何來?想我陳王府矗立在杭州府,如龐然大物般,橫亙在這天下人面前,硬生生的鎮(zhèn)壓著這三十年大宋朝堂。將前朝文人士子頂天的江山,用磅礴無情的武力摧殘殆盡,改頭換面,建立了大宋江山。又以幾十萬鐵騎鎮(zhèn)的周邊諸國聞風喪膽,不敢來犯。陳王府的主人陳奢,在朝堂之上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砸宦暥家鸬贸冒肷?,更別說陳大將軍麾下良將如云,鐵騎精甲。一聲令下,可血涌如江,伏尸百萬,這么一個世人只能望其項背的龐然大物,禍從何來?
陳北辰想不通。
她也知道多年前那個銀裝素裹的杭州府,了空大師一句讖言?!按俗硬豢闪曃洹?。帶走弟弟陳中天的同時,又給陳王府帶來了莫名的不安。在陳南正成人之后,了空如約下山接走了陳南正,卻沒有說陳中天的讖言如何破。
她忘不了弟弟陳中天對于劍的癡迷如醉,忘不了他對劍的靈根悟性。同樣忘不了自那天封劍時弟弟那近似絕望的神情。自此以后,弟弟性情大變,由全府上下寵溺的天才,變成了游手好閑玩物喪志,最后與其他世家公子合污,流連煙花柳巷,豪擲千金。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紈绔。
陳北辰自幼喜歡弟弟,她說這幾個人,只有弟弟與自己最像,一樣的聰慧過人,古靈精怪。十年前,自己的眼睛突然失明,以為是誤食中毒,陳中天便帶人沖進飛鴻居,兵士守門,陳中天獨自一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砸了個通透,砸了一天一夜,雙眼通紅,血淚不止,直到精疲力竭才肯罷手,被兵士抬回陳王府之后,閉門三天。
每每想到這些,陳北辰總是眼澀無比,但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既然了空破解不了,那這天下第一的天象閣總會有破解之法,我陳北辰就拜上這仙閣,親手替我弟弟破了這荒唐無稽的斷言。
悄無聲息的在這天象閣一待就是五年,早已習慣了這天象閣中的清凈空靈。
“小五小五”七彩的鸚鵡沖著窗前茫茫的白霧叫到。陳北辰時時嘴邊念叨著陳中天為小五,鸚鵡自然學會了,沒有了父母姐弟在身邊的陳北辰只能寄情于眼前這只深知人心的鸚鵡,管它叫“小六”。是兩年前陳王府一飛騎送來,是弟弟陳中天給陳北辰的生辰禮物。這是弟弟送給自己的第五份生辰禮物,連父親都不記得的生辰,他卻記得那么清楚。每次感知到飛騎喘著大氣跪在自己面前呈上禮物時,自己都會綻放出在兒時才有的爛漫的笑容。
“小五去了西蜀,父親肯定會讓高手護送,只不過他去西蜀做什么?”饒是陳北辰心思玲瓏,也想不出緣由。
“我得去問問閣主”陳北辰下定心思,便拿起身邊的一桿精致的盲杖,信步離開。
輕輕叩響一扇門。
“閣主,弟子北辰有惑不解。”陳北辰頷首向著門內(nèi)說道。
“進來吧”屋內(nèi)一沙啞聲音傳來,陳北辰旋即推門而入。
“是為天機而來?”一白發(fā)白眉白須老人端坐桌前,頭也不抬。
“前日一卦,人去西蜀,禍至陳府,弟子有慮,望閣主解惑”陳北辰仍是微微低著頭,面對著的這位風燭老翁,絲毫不敢不敬。天下有云:璇璣不升,天下無道。說的就是眼前的這位璇璣老人,至于其姓氏,無人可知,就連坐在那九五寶座之上的趙家真龍,也不敢問璇璣何姓?至于璇璣老人的真實年齡,天下更不可知。
“了空這個黃口小兒,當年泄了天機,自此清風寺香火驟斷,他折壽五十,也是他的命數(shù)”璇璣起身走向陳北辰。
“也不知他用五十年壽命換得一個木頭一般的公子,到底值不值當?”
“北辰不解,請閣主解惑”。面對璇璣老人的自言自語,陳北辰更是迷惑。
“趙家小兒氣數(shù)未盡,你陳王府,大廈將傾,”璇璣老人直直的看向陳北辰。
“大廈將傾?”陳北辰已是有些許慌亂。
“不過,你陳家也是有大氣運的,有龍氣”璇璣老人似乎是怕嚇著了眼前的小姑娘。
“我欠你陳家一樁人情,你師傅已于上旬離開天機閣,前去保住這一絲龍氣,不必驚心,好生參悟”璇璣老人轉(zhuǎn)身出了門。
陳北辰心中洶涌,陳王府大廈將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