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化房間的窗外,就是黿背山茂密的林子。此時大概是早上十點左右,太陽光暖暖地穿過林子的樹梢,從窗戶照進紀小化的房間里面。外面一群鳥兒嘰嘰喳喳,似乎在好奇房間里的人怎么突然安靜了?
此刻,麻子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知所措。他站在床邊,傻愣愣的看著像尸體一樣癱在床上的紀小化,心里祈禱著他趕緊醒過來,別待會兒吃飯的時候讓大家看出異常來。
上一次,也就是麻子第一次把紀小化搞成這個樣子,還是他倆剛剛認識的時候。
林廣天生就是一個自來熟,初中剛開學時在班里看見紀小化這個悶葫蘆,就想著去破破冰交個朋友。就在紀小化回家的路上,林廣從后面一把搭上他的肩膀,想要來一個驚喜開場。結果可想而知,紀小化當時和林廣可沒那么熟,被他這么一嚇差點魂都飛了,當時就攤在了地上瘋狂抽搐起來。
林廣哪見過這場面,也是嚇得不輕。趕緊問路人要了電話叫了急救車,給紀小化送去了醫(yī)院。
之后紀家兩口子和林漢武也到了。林廣也沒想到兩個老的居然還認識,畢竟他林廣以前也很少聽老林講他的狐朋狗友的事。這下倒好,本來他都準備好眼淚迎接人家家長暴風雨似的詰難,沒想到這兩個老的到了之后倒是先拌起嘴來,一對冤家碰頭似的。
紀媽當時還算冷靜,在問了林廣來龍去脈之后,輕聲安慰還惴惴不安的林廣,說這是小化身體的問題,不怪他。但是紀媽也奇怪這么多年沒事了,怎么一上初中這毛病又犯了?
奇怪的是,醫(yī)院里的醫(yī)生查來查去也沒查出毛病,而且紀小化暈了半天之后,竟然自己就醒了過來,也沒有什么其他癥狀。醫(yī)生就和紀家兩口子解釋說估計是被嚇得太厲害造成的暫時性昏厥,應該沒啥大礙。
紀小化的父母也不是醫(yī)生,此時看紀小化沒什么大礙,也就沒有太過擔心,畢竟以前就有的毛病。他們想著回去給小化熬點藥調理一下應該就可以了。
后來,林漢武請了紀家三口人到家里吃個飯,也算是賠罪,林廣也打那時候和紀小化有了往來。
再后來,林廣好不容易和紀小化混熟了,就讓紀小化給他說說他身上的毛病。紀小化就告訴他,他打小時候就特別怕生,除非是他認識并相處久的人,才不會讓他產生很嚴重各種不良反應,而且還不能太過親密的接觸,否則輕則頭昏腦脹,重則兩眼一黑就給暈了過去。紀小化還說,自己已經了解到了,這個病好像叫做“社交恐懼癥”,很多人都有這個毛病。他還記得他爸媽曾打趣告訴小化,他小時候只要一哭,無論是誰給他抱起來,他就能立馬睡著。他現在懷疑,估計不是睡的,怕不是一直都是暈死過去。
林廣一臉驚悚地想象著一個嬰兒暈死過去的畫面,接著說:
“兄弟,你這是社恐嗎?沒聽說過嬰兒還怕社交的??!人家哪來的社恐像你一樣碰一下都不行的,你這是病,大病,得治?!?p> 紀小化說,以前自己也不知道這是怕人怕出來,上小學時總是會覺得頭疼。家里人也曾想給他醫(yī)治。一開始是去找郭老爺子,也就是郭新風的爺爺。老爺子看著小孩子也沒啥毛病,就是一把脈就鬧騰說頭疼,于是只能開點治頭疼腦熱的藥試試。
當然,這藥吃了肯定是沒有效果的。于是紀家爸媽決定帶紀小化到鎮(zhèn)上醫(yī)院走一趟。紀小化家里一窮二白,平時就靠著山上的野物和田里莊稼過日子。紀小化只記得那幾天紀午牛天天到村里頭的熟人家串門,想要多借一點錢,紀媽也是把家里的一些蔬菜雞蛋啥的都拿出去賣了,就等著攢錢給紀小化看病。他們是鄉(xiāng)下人,就怕到時候沒錢去了醫(yī)院給人趕了出來。
紀小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要是這一趟去了醫(yī)院啥也沒查出來,家里將會陷入很窘困的境地。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能想到啥?他只是看著每天把憂愁都寫在臉上的父母,心里很疼。
于是,有一天放學回家,紀小化接過紀媽手里那一碗郭老爺子開的藥,咕咚咕咚就給灌了下去,然后突然笑著看著紀媽:
“媽,腦袋不疼了?!?p> 那時候,紀家兩口子還以為是老爺子的藥藥性慢,高興得不行。只有紀小化清楚,這將成為埋在他心里的一個秘密。而且越長大他越覺得,自己這毛病遠遠沒有這么簡單。
再后來,紀小化漸漸長大,忍耐的能力也越來越強,就大概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了。只要他能少和人接觸,在人群中盡量降低存在感就好。當然,也不要有像林廣這樣非要作妖的人。
此時林廣坐在床沿,一邊回想著以前的一切,一邊祈禱著紀小化像以前一樣趕緊清醒過來。突然,林廣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樣,嘴角輕輕上揚,有些無奈的自言自語道:
“小化,你還記得當初我問你這些事的時候,最后我問的那個問題嗎?現在我很好奇,如今的我,能夠讓你給出什么樣的回答?”
話音剛落,林廣就發(fā)現紀小化原本閉著的眼睛彎了下去,嘴角也浮現一抹得意的微笑。還沒等林廣反應過來,就見紀小化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一手撐著床邊,探出身子,對著床邊放著的一個垃圾桶就嘔吐了起來:
“嘔~嘔~”
林廣看他膽汁都快吐出來了,氣得臉都發(fā)青了:
“我靠,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說,你都醒了多久了?兄弟我這關心你呢,你就這樣等著看我笑話。你還吐!趕緊給我收著?。〔蝗辉蹅冃值苓@關系今天可就到頭了!”
……
那一年夕陽西下,兩個少年一同走在灑滿余輝的路上。
聽完紀小化的講述,林廣不禁感慨,自己是多少年修來的緣分才能夠和小化成為兄弟。黃昏時的晚風輕輕地拂過林廣的臉頰,他一臉陶醉地享受這晚風,臉上微微發(fā)熱。只聽見他略顯期待地輕聲問紀小化:
“小化,你說你對陌生人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吶,告訴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樣子?”
“你,你想知道?”紀小化吞吞吐吐地問道。
林廣深情地看著紀小化,期待地等著他說出那個答案,
只見紀小化慢慢蹲下,對著路旁的水溝,瘋狂地吐了起來:
“嘔~嘔~……”
好一陣兒過后,紀小化站起身來舒服地說:
“難得不用忍著了,舒服!”
林廣:“我·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