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嫁人
氣一陣,罵一陣,孟氏眼里的狠意也上來了:“我瞧著你奶奶也不是什么好心,大概是想就著這事兒把她推出去。哼,嫁人嘛!我倒有個好人選,保她嫁過去沒一天好日子過,能逃個活命就算她有福了?!?p> 傻妮進了正堂屋好一會兒,還聽到院子里丁欣月的哭嚎聲。
她沒有說話,也不太敢看丁老太,老實地站在墻角處,等候她的發(fā)落。
丁老太也沒急著說話,甚至都沒看她,手里端著一個茶碗,抿著松馳的嘴皮,一點點喝。
直到外面安靜下來,她才開口問:“想好了?”
傻妮緊張地扭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邊,點了點頭。意識到丁老太可能會看不到,她又趕緊“嗯”了一聲。
丁老太“當”地把茶碗放在桌子上,清脆的響聲把傻妮嚇了一跳,忙抬頭去看她。
不知生氣了沒有,反正臉色陰沉的可怕,傻妮只瞄了一眼,就又把頭低了下去。
丁老太寒著聲音道:“你倒是個有主意的。”
傻妮不敢在她面前造作,就沒應聲,只把自己往暗影里縮了縮。
丁老太趁著昏黃的燈光,看了會兒站的遠遠的,幾乎把自己貼到墻上的傻妮,聲音更顯肅冷:“想好了就說說,是趕他們走,還是給你找個婆家?”
傻妮的話,在嘴里輾轉了好幾回,嘴唇動了好幾下,才小心的,低低的說:“要不……要不我……我……嫁人……”
“好?!倍±咸剖鞘媪艘豢跉猓Z調都比剛才輕松,“你既然想好了,我明兒一早就讓人去叫你爹回來,也讓你大娘二娘出去打聽著,早些給你找個人家。”
說完她似乎查覺到自己語氣里的急切,又把聲音緩下來道:“本來憑著咱家的家底,給你找個差不多的也不難,左右就這兩年的事,就把你嫁出去了。
可你現在撿兩個小子回來,事情就不太好辦了。
年輕能干的小伙子,誰家愿意白給別人養(yǎng)兩個娃?
就算家里好點的,也都要著名聲顧著臉呢。
如今只能多找找媒婆子,好歹嫁出去,有你們一口飯吃,就是你的造化了?!?p> 傻妮沒說話,她也不抱多大希望,只要是個好人就不錯了。
不過丁老太過去,從沒跟她說過這么多話,今天突然講了這么多,反而讓她有點意外。
但就算意外,她也不會說出來。
丁老太在傻妮的世界里,是跟紀氏,孟氏,以及他們村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
傳說丁老太年輕時,在城里大戶人家做丫鬟,后來年歲漸長,就被指了人家送出府,跟著丁老頭來了大豐村。
她用自己做工時存下的銀兩,買了田地建了房,還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兒子娶了三房媳婦兒,閨女嫁了兩門女婿。
媳婦兒又生了八九個兒孫,閨女也有自己的孩子,現在連孫媳婦兒都娶了過來。
大大小小,丁家一下子就壯大了幾十口人,且兒子們年少時就讀書識字,如今都在鎮(zhèn)子上謀了差。
最不濟的丁老三,也在鎮(zhèn)上做著木工呢。
丁家地里有收成,外面有銀子進,在大豐村里生根發(fā)芽,家大業(yè)大,成了獨一份的。
別人雖然眼紅,可誰也不敢明著招惹他們。
丁老太看著沉默寡言,卻很是拿得住勢,誰也不敢在她面前胡亂造作。
而在家里,也隱隱傳著一些話。
說是她當年來到大豐村,置辦下這份家業(yè)只用去了一部分銀兩。
如今她的手里,不但有數不清的銀錢,似乎還藏著別的寶物。
所以丁家的子孫們,更不敢在她面前放肆,還指著丁老太一朝歸西,那些東西能分到他們手里一些。
這些年,她年歲漸增,外面的事管得少了,銀錢也把的不那么嚴。
村里有些耐不住的,就愛蹭上門來找事。
不過也就是敢跟暴躁,又沒什么腦子的紀氏鬧,其他人仍是不敢招惹的。
傻妮覺得,丁老太就是他們家的主心骨,定心石。
只要有她在,就沒人敢對丁家怎樣,他們還是村里的大戶人家。
雖然這份榮耀跟也沒一點關系,丁老太的好也從未在她身上用過,反而因為堂姐弟們的告狀,傻妮憑白多挨了許多打,可她仍然覺得丁老太不一樣。
傻妮仔細想著這些時,又聽到丁老太開口:“要嫁出去了,還叫傻妮也不好,叫人看不起,你以后叫希音吧。”
“希音?”傻妮低低重復這兩個字。
丁老太卻顯的有些不耐煩:“對,希音,項希音,這是你……”
她把后面的話咽下去,真的不耐煩起來:“總之你就叫這個名字好了,反正以后嫁過去也是跟夫家姓?!?p> 她說著話,人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拄著拐杖準備去東屋里。
傻妮可是著急了。
她進來以后,第一次提起聲音,忙忙地問:“奶奶,怎么家里都姓丁,我卻姓項?”
丁老太一下子就把身子轉了過來,目光犀利地盯著她:“怎么,姓項不行嗎?你看看你哪點像我們丁家的子孫們,又蠢又傻?!?p> 傻妮:“……”
這下她徹底無話可說了。
她確實跟丁家別的人沒法比,他們哪怕是去地里干活,也都是穿著新衣新鞋,可她一年到頭都是破衣爛衫改做的。
他們平時吃好面饃,吃鮮菜熱湯,傻妮吃的不是剩飯,就是粗豆渣。
他們互敬互愛,還可以去學堂里讀書認字。
傻妮只能趁著天黑,站在柴院的墻跟下,偷偷地聽丁寶讀書。
她跟他們太不一樣了,雖生在一家,卻不是一家人。
大概奶奶也覺得她丟人,所以才隨便給她安個姓吧。
想到這里,傻妮特別難過。
她其實很想為家里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做什么她都愿意,只要能跟他們一樣,是丁家的人就好。
從堂屋里出來,她手都是涼的。
回頭又看了看正堂屋里亮著的燈,丁老太已經沒坐在那兒了。
空洞洞一片,被燈光斑駁出許多的陰影,里面好像藏著什么東西一樣。
路過二娘的門前時,她聽到丁欣月在屋里恨恨地說:“等著死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