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她的誠意
高高的擂臺上,兩人手握長纓槍,凌然對立。
李慕宜知他不會先動手,趁著他耍著花槍分神的時候猛然飛身一擊,槍尖擊上鐵制長身迸出一絲火花。
劉瑛被一股大力擊得后退兩步,腳尖在地上碾了碾,一股戰(zhàn)意涌上心頭。
這小女君有點意思啊,是個行家!
咬了咬后槽牙,劉瑛喝道:“再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不用他說,李慕宜也沒給他喘息的機(jī)會,趁他說話的空檔又是一擊。他下盤很穩(wěn),她就專攻左側(cè)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次次都虛晃一槍,刺他左肩。
兩人都穿著銀甲,槍尖磨平了傷不了人,眾人只見臺上你來我往,打得火熱,仿佛勢均力敵。
“這女君看起來嬌弱,下手可真重!”“是啊,你看主帥險些沒站穩(wěn),這要輸給了姑娘家,咱這軍棍是挨定了!”
李慕宜凌空飛到他身后,朝后心一刺,劉瑛反應(yīng)迅捷,迅速回身挽槍一壓,震得她虎口發(fā)麻,紅纓險些脫手而去。
回身回得猛了,劉瑛似聽到身上某塊骨頭扭到的聲音,忙后撤一步拉開距離。
“想不到你也會輕功!方才為何走上擂臺?”劉瑛深覺受騙,這人一臉人畜無害的寬和模樣,暗地里下的都是重手,他腰背估計都青了好幾塊。
李慕宜也不追他,執(zhí)槍立在一旁,額頭上冒著細(xì)汗,穩(wěn)住聲音裝模作樣的淡然一笑:“本郡向來不喜招搖?!?p> 話落間,她的心口驟然一痛,像是有萬蟻在啃噬一樣,密密麻麻的痛楚從心口蔓延,她不自覺的伸手去撫,忽見一道黑影凌空掠來,她持槍一擋,蹬蹬蹬倒退幾步。
沒有喘息之機(jī),劉瑛攻勢忽如疾風(fēng)驟雨,攜著雷霆之勢從四方刺來!
“這一招你可要小心了!”
原來劉瑛一直都是在試探她!
李慕宜迅速封了周身痛穴,兩人已經(jīng)過招幾十個回合,眾人正看的眼花繚亂,忽聽金屬相交撞擊出‘?!囊宦曧?,兩兵刃于空中相擊。
劉瑛的槍尖帶著雷霆之勢壓下,李慕宜咬著牙,使勁抬了抬,沒抬動。
他的紅纓在上,把她的槍尖死死壓在下頭,動彈不得,李慕宜正想著如何撤力,忽見劉瑛右眉一挑,朝她咧唇一笑,驟然撤力朝她心口一擊。
李慕君眼前一黑,朝后倒去,最后一幕是劉瑛張著一口發(fā)光白牙,臉上得意的笑意慢慢消散,最后化作滿面的驚恐。
他的嘴唇張張合合,她耳邊卻聽不清他在喊什么了,黑壓壓的人潮向她涌來。
勝負(fù)已分。
她敗了。
......
迷蒙著未睜眼,似醒非醒之時,李慕宜的鼻尖縈繞著一股苦澀的藥香。
就像李令儀身上常年熏著的苦澀藥味,又混雜著一點點松香。
像謝六懷里的味道。
……謝六?
李慕宜猛地睜開眼睛,看到黑色的帳篷頂,這才驚覺自己還躺在營帳里。
心口上敷了藥膏,涼涼的,散發(fā)著苦味,“快盛藥?!?p> 謝硯臣將她扶起來,放了個靠枕在她身后,這枕頭著實算不得軟,靠在背上硬邦邦的,很不舒服,李慕宜眉頭微蹙。
瞧見謝六離得這么近,她張著嘴想說什么,終是沒發(fā)一語。
劉瑛默默的去端了藥來,瞧見她眉間的隱忍之色,將藥遞給了謝硯臣,而后站到一邊。
謝六早脫了銀甲,里頭穿著一身如血紅袍,抽走了她靠著的枕頭將她攬入懷中。
李慕宜被一股溫柔中帶著霸道的力道禁錮著,周身無力動彈不得,一口濃苦的藥汁喂進(jìn)口中,苦味沖上來嗆得她淚漣漣的。
“我自己來?!彼^想要接過碗,拉了一下沒拉動。
她疑惑的抬頭,正對上謝六的眼睛。
說不清是什么感受,就那么輕飄飄的一眼,她就乖乖的不敢亂動了。
“都傷成這樣了還要逞強(qiáng)?現(xiàn)下又沒有人,我喂你喝藥怎么了?”謝六的不開心簡直要溢出來了,李慕宜靠在他懷里,不敢反駁。
劉瑛一聽這話就知道謝六是悶著壞在罵他不是人,可他又不敢反駁。
將人姑娘打成這樣……罵兩句也是應(yīng)該的!
謝六喂得慢,一碗藥好不容易才見了底。
李慕宜這碗藥喝得極其難受,本來一口悶的事兒,這人偏偏要用勺子一口接一口的給她喂,就像是鈍刀割肉,苦得她眼前發(fā)昏。
“郡主劍傷未愈還一杯接一杯的飲酒,我等男兒都自愧不如?!敝x六顯然生了氣,遞過一方帕子給她擦了嘴,憋著氣出了營帳,劉瑛接過空碗跟著走了出去。
......
帳外,劉瑛靠在一根木樁上唉聲嘆氣:“我要早知她是個男兒心性,怎么著也不會去惹她,今日可把我嚇壞了?!?p> 軍中無女醫(yī),不得已請了軍醫(yī)隔著紗帳替她把脈,可那傷奇怪,竟傷在在心口處,也不知她是什么時候傷得,方才脫了銀甲,衣衫上頭都浸出了血。
最后沒了辦法,還是謝六將她心口處的衣衫剪開,露出里面紅腫滲血的傷口來,幸好傷口不大,大半都已經(jīng)愈合。
“豈止是你,我都嚇壞了,上次傷了小腹,我也不知她心口還有舊傷?!彼鏊幍臅r候手都在抖,最后咬牙用布壓實了才止住血。
“我就不明白了,你一個文人來戰(zhàn)場作甚?還帶著姑娘來受罪!叫那李玄安來不一樣能打,或是那劉毅,哪個來不比你好?!比羰抢钚瞾砟挠羞@等子事。
“李玄安乃是齊王唯一的血脈,他若是折在了邊疆,你以為燕都還能安寧幾日?”謝六做事向來循規(guī)蹈矩,沉穩(wěn)持重,只做自己認(rèn)為對的事。
“至于劉毅——你離京日久,怕是不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p> “死了?這是怎么回事?”劉毅雖跟他不親,卻跟他那堂弟劉閔玩兒得比較近,怎么說死就死了。
“畏罪自殺。”謝六神色淡淡,不想多說。
“你也是家里獨子,就甘心來此?”
“天子是君,我是臣子,你可聽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边@話聽在向來沒規(guī)矩慣了的劉瑛耳中格外古怪:“那你沒曾聽過‘臣死諫’這幾個字兒?”
劉儆仗著手中兵權(quán),次次在朝堂之上‘死諫’駁斥天子,沒見哪回真死了。
“以死相逼?命是自己的,用自己的命去威脅旁人,不是心機(jī)深重,就是腦子有疾,這二者,即便是真的死了,也沒甚大不了的?!?p> **
帳內(nèi)。
李慕宜望著帳頂?shù)粝碌囊唤貎郝槔K,外頭兩人的話清晰的傳入耳中。
她總覺著這話謝六是在暗戳戳說給她聽的。
桌上放了水,她撐著身子坐起來,走到桌邊喝了口水,口中的苦味也隨著水壓下去了。
日頭漸漸落了山,涼意無聲襲來,李慕宜執(zhí)意跟著謝六回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