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公主,謝公子和宜女君前來參宴?!眱?nèi)侍說完,慌忙地低下了頭。
獻舞的人自稱是“宜女”,外頭謝六郎帶來的姑娘也是“宜女”,莫非相府還有兩個宜女不成?
倘若真是這樣,京中不會一點耳聞都沒有。
照這樣看來——自稱宜女的兩人中,必有一假!
一語驚起千層浪,殿中眾人無一不將目光投向方才獻舞之人,口中議論紛紛。
“怎么回事呀,難道方才獻舞的不是宜女君?”
“相府好幾位女君名中都帶有儀字,來的該不會是相府其他的女君吧?”
“傻了你,相爺只給嫡出的女兒請封,能被叫做女君的,也只有李慕宜一人罷了。”
“就是,沒聽見謝六郎也來了嗎,他說自己身邊的是宜女,那還有假!”
“嘖……那這位是冒名頂替的了……”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眾人看向李令儀的眼神頓時就不對了,“儀”和“宜”雖然差不了不少,可這意思卻是天差地別,更何況慶陽公主方才提到了荊州,她卻不曾反駁。
這說明了什么?說明她根本就是有意為之!
李令儀在聽到宜女君三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被按進了深淵里,她瘋狂地想爬起來,卻沒有人能拉她一把。
怎么會這樣?碧嬋不是說她不來嗎?那封回絕信……
李令儀頹然的靠在座位上,眸子里滿是失了神的恍然無措。
完了,一切都完了……
眾人看她冷汗直冒,眼神躲閃,更加確定了她就是假冒宜女的身份,只等著看好戲。
冒名頂替也就罷了,還敢當眾挑釁公主,這下好了,沒了宜女君尊貴的身份,慶陽公主想怎么報復(fù),都沒人能救她。
不少被她壓了一頭的貴女們都目露諷刺,倒是男賓席間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yīng),驚訝一陣過后,便不再說了。
等著看好戲的一眾貴女們朝上首看去,慶陽滿心都放在了謝六郎三個字上,旁的話她一句都聽不進去,慌忙譴退了跪侍在腳邊的小侍,站起身來。
東門大開,一道煙藍廣袖,銀冠竹傘的身影踏入了朱門,右手持傘,傘下罩著位酡顏月裙,眉眼靈動的佳人。
自打兩人進門起,殿中靜得落針可聞。
謝硯臣立在廊下,收了竹傘,春日的暖光照在他的側(cè)臉上,還能看到他臉上淺淡白皙的絨毛,傘骨被那截清輝玉腕一襯,恍若沾了山川風月,四時風霜。
李慕宜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油紙傘。
這人自從知道了她要來百花宴,硬拉著她回別院換了身衣袍,有良馬不騎,非要拉著她走過來。
公主府跟別院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這一路走來她的腿差點沒給廢了。
路是他要走的,怕曬也是他說的。偏要花十文,從商販手里買來這把油紙傘。
還美名其曰怕她曬著?
等謝六收好了傘,李慕宜跟在他身后進了殿,一股涼意撲面而來。
“微臣拜見公主?!?p> “臣女李慕宜,拜見公主?!彼M來時順勢看了眼兩側(cè),心底不由得重重哀嘆,早知她晚了這么久,還不如不來呢。
看這殿中的熱鬧,似乎她沒來,也沒什么要緊事。
該玩兒的還不是照樣得玩兒。
“免禮,賜座?!睉c陽的嗓音微微顫抖,強撐著壓下心里的激動,一雙媚眼幾乎要黏在謝六身上。
她已經(jīng)記不清上一次見他是什么時候了,自從謝泠鳶出事后,他對她的態(tài)度就淡了,就連她送去謝府的東西,都不肯留下。
公主不說話,就那么定定的看著謝六郎。而謝六郎好似沒看見上首的公主,自顧自的倒了杯茶水,自得的坐在位子上。
殿中的氣氛有些怪異,李慕宜跟著宮婢走到了女賓席間,她的位置被排在最后面,靠近大門的地方。
而謝六卻享受了貴賓級別的待遇,李慕宜用眼睛量了一下,那座位再近一點兒就要靠到慶陽公主的御座上了。
對于這個安排,李慕宜無奈的笑了一下。
她坐的爽快,仿佛對這個安排沒有什么異議,坐在她身邊的貴女都忍不住朝她看來。只不過她們不敢正眼看,只敢偷偷地打量。
李慕宜對這些窺視來者不拒,大大方方的坐著,每對上一雙眼睛,就含笑點點頭,沒一會兒,這種偷偷摸摸的目光就少了。
“你才是李慕宜?”坐在她身邊的萬燕忍不住開口。
身邊坐著的姑娘一對美眸靈動如鹿,嬌美的容顏比起上首的長公主絲毫不遜色,周身清風爽朗的氣質(zhì)更要壓沉迷酒色的慶陽一頭。
怪不得謝六連公主那般傾絕天下的容色都看不上。
李慕宜嗑著瓜子兒,沖她點了點頭,等腦子里回過味兒來,就覺得不對了,“嗯?難道你見過第二個?”
“你瞧見謝六郎對面的姑娘沒?”萬燕朝最前面的座位指了指。
透過重重人影,李慕宜終于看到了她說的人,瞇了瞇眼,“你是說戴白紗的那個?”那道纖細的身影有些眼熟,她好似在哪兒見過。
“她也叫李慕宜?真是好巧啊?!崩钅絻x低喃一句,這個名字是李紓給她起的,其實她本姓趙,只不過李紓改了姓,她也得跟著改。
萬燕一時摸不著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在打太極。
難道這個扇舞一絕的姑娘是她專門找來羞辱慶陽公主的?
“啊,我還以為是女君族中的姐妹呢,原來是我想岔了?!比f燕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朝她舉杯,“我敬女君一杯?!?p> “我不飲酒,且飲茶代酒吧,姑娘莫怪?!钡沽吮杷?,李慕宜一飲而盡,生生讓她喝出一股子烈酒的滋味來,放了杯盞,笑瞇瞇的問,“還未曾問姑娘貴姓?”
“小女萬燕?!泵蛄丝诠?,萬燕壓下心里的歡喜。
比起陳芳,倘若她能跟這位女君交好,對族中兄弟們的仕途幫助更大。
李令儀坐在座位上,她的目光自從對面那位郎君坐下起就沒敢抬起來。
上蒼為什么要跟她開這樣的玩笑!偏偏……是在謝六郎來了的時候。
若是早知他今日會來……
公主不發(fā)話,內(nèi)侍朝樂師們使了個眼色,殿中歌舞再起。
這樣下去可不行……坐在李慕儀身邊的萬燕等了許久,終于忍不住挑起了話頭。
“女君莫怪我多嘴,方才那位姑娘自稱是荊州來的宜女,小女這才將她錯認成了你?!比f燕搖著紈扇,默默扇掉了身上因為緊張冒出來的熱汗。
這位女君看起來笑瞇瞇的好說話,實則待人疏離,自坐下來起就從未率先開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