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舊時恩怨
林沐濯沒有接話,而是走至他面前,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這等待遇,就連霍蘭戎本人也暗暗吃驚,不自覺地就照著他的意思站直。
“將軍,林某欠你們霍蘭家一條命,這一次就當(dāng)還人情了,我不會難為你。至于令弟,多年來上躥下跳,時不時就冒出頭出來喊打喊殺,實在擾人。今日卸他一條手臂,希望以后能安生度日?!?p> “林素,我姐姐的命……豈如你說的……這般不值錢!只要我霍蘭弋……活著一天,就一定……要替她報仇……取你狗命!”霍蘭弋失血過多,臉色灰敗,說起話來斷斷續(xù)續(xù),像在喃喃自語。
林沐濯看都不看他,神色凜然地對著霍蘭戎說:“看來,令弟是注定要辜負(fù)本將軍的一番苦心了?!?p> 霍蘭戎心頭一跳,他知道如果弟弟再這么冥頑不靈下去,耐心磨盡的林沐濯勢必會痛下殺手。
“不許在林將軍面前造次!”他朝霍蘭弋嚴(yán)厲地大喝:“從今往后,不準(zhǔn)再提為你姐姐報仇的事,也不準(zhǔn)再來找林將軍麻煩!”
“大哥!難道你忘了……二姐是怎么……慘死的嗎?也忘了……簪纓世胄的霍蘭家……是因為誰……才隕落至此的嗎?”霍蘭弋痛苦地嘶叫,斷臂之苦苦在形體,滅族之痛才痛入心扉!
他們霍蘭家世世代代勛貴傳承,是北狄除皇室以外最有權(quán)勢的一支,要不是林素行那卑鄙無恥的小人路數(shù),他們哪會這么容易上當(dāng),繼而賠掉姐姐,甚至賠進(jìn)全族的性命!
煙硝往事一幕幕涌上霍蘭戎眼底,他對林沐濯的憎恨不比弟弟少,但現(xiàn)在形式比人強(qiáng),唯有留下一條殘命才能徐徐圖之。
正想再勸兩句,林沐濯先一步截斷他的話頭:“霍蘭小姐之死,林某確實難辭其咎,可是你們霍蘭家族的傾滅卻與林某無半點干系。豪門世家的千金小姐,即便對敵國將領(lǐng)有了好感,也輪不到通敵賣國這么大的罪名扣下來,是什么令北狄王非要至霍蘭家于死地,將軍英明如斯,不該想不通其中曲折?!?p> “你不要再……挑撥離間了!只要我們……兄弟二人……殺了你,王上……就會重新……信任……霍蘭家!”霍蘭弋語聲愈加孱弱,偏偏靠著一股子擰勁兒強(qiáng)撐不倒。
這時候,院外響起稀稀疏疏的腳步聲,通傳的侍衛(wèi)高喊:“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院門口涌進(jìn)三個人,一位身背藥箱的中年文士讓一高一矮兩個赤羽衛(wèi)架著走入院中。
高的那個向林沐濯復(fù)命道:“將軍,大夫請來了?!?p> “傷、傷者……何在?”中年大夫像是剛剛跑完八百里,累的呼哧帶喘,腳步虛浮。
他把胳膊從矮個兒赤羽衛(wèi)頸后撤下,晃晃悠悠往前走了兩步。
文淵一把扶住他,指著霍蘭弋的斷臂說:“大夫,這邊,有勞了!”
“這么嚴(yán)重?”他看了眼傷口,再看看周圍侍衛(wèi)披堅執(zhí)銳的架勢,一時搞不清自己該不該救人。
所謂禍從天降!他原本在家中睡相正酣,莫名其妙叫人搖醒扔上馬車,一路狂奔到深山老林,下了車還得連跑帶顛。
可憐他一把老骨頭,差點跑散了架,到頭來碰上的又是如此棘手的病癥,委實倒霉透頂!
這里是什么地方?遇到的凈是些什么人呀?
大夫愁眉苦臉地猜想,不料耳邊驟然蹦出一記悶叫,可把他嚇個不輕。
“胳胳、胳膊!”跟他半路相遇的矮個子侍衛(wèi)一點侍衛(wèi)樣兒也沒有,指著斷臂又抖又叫,直接摔了個跟頭。
眾人這才注意到,坐在地上抖成篩子的這位不正是將軍的專職廚子小燭姑娘嗎?
文淵三步并兩步跨到她面前,一把撈起:“你怎么在這兒?”
“文淵哥哥,我、我……”
此事說來話長。
她記得自己吃了幾口點心后就開始犯迷糊,當(dāng)時想著肯定是朝陽公主不解恨買通小太監(jiān)卷土重來了。
然后就失去知覺。
直到不久前,她被一聲利器落地的尖銳之音吵醒。
四周烏漆抹黑,還好有淡淡的月光照進(jìn)來。
小燭凝神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置身房中,之前那段時間里,什么也沒發(fā)生,她似乎只是單純地睡了一覺。
怎么可能呢?!
想一想慌慌張張的陸公公,想一想神秘兮兮的小太監(jiān),個個透著古怪,全是不詳?shù)念A(yù)兆!
她趕緊整理下衣裳,往林沐濯院子跑。
跑到一半,剛巧看見一名赤羽衛(wèi)拎著個中年人步履匆忙地趕路。
前者大步流星,后者就比較悲慘了,上氣不接下氣,就差倒地拖行。
“等等,我?guī)湍銛v著他?!彼裏嵝牡嘏苓^去幫忙,這才有了三人同時出現(xiàn)在東廂跨院的一幕。
小燭自然沒時間拉拉雜雜解釋一堆,只簡單說道:“我一覺醒來,聽見這邊有動靜,就過來看看?!?p> 結(jié)果不看不要緊,一看嚇?biāo)纻€人!
她遮著眼,盡量不管去看那些斷肢殘軀,血流成河的畫面。
但依照黑衣人們傷的傷綁的綁的情形推測,當(dāng)時的廝殺一定很激烈吧?
文淵請示般地看向他家將軍,后者遲疑片刻,說道:“小燭你過來,去檐下候著?!?p> “是,將軍?!彼犜挼乜s起脖子快步疾行,路過林沐濯身邊時,出于好奇還偷瞄了霍蘭戎一眼,誰叫他是現(xiàn)場唯一能自由活動的黑衣人。
“我呸!”霍蘭弋朝地上吐出一口血痰,故意用北蒼人都聽得懂的語言說:“還以為大名鼎鼎……的林大將軍……如何清高呢!想不到……竟把……女人養(yǎng)進(jìn)……自己的……親衛(wèi)隊里!”
林沐濯也不動怒,只用一種輕飄飄的口氣,對正在施針的中年人吩咐道:“大夫,他再敢多說一個字,你就一針把他扎成啞巴?!?p> 霍蘭弋怒目圓睜,幾番重哼粗喘,到底沒敢出聲。
小燭躲在太師椅后頭偷偷發(fā)笑,只覺她家將軍高大威猛無比崇高。
霍蘭戎臉色也不太好看,可能是想到死去的妹妹對心愛之人的執(zhí)著與付出,卻只換來一句“林某與令妹毫無兒女私情”,難免情緒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