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霓虹初上。街道上,飯館里,電影院,還有百貨商場,各種各樣的人在下班后尋找屬于自己的放松方式。約上三兩好友,找個熟悉的館子,點(diǎn)上幾道愛吃的菜,再冰上幾瓶啤酒,聊聊現(xiàn)在的生活,未來的打算,當(dāng)然話題中最不能缺少的還是對往事的追憶。這可能是最不用動腦子的放松方式了。
桌上的菜剩了很多,可是卻擺滿了空的啤酒瓶,已經(jīng)醒了很久的紅酒被遺忘在桌角。桌上的兩人都耷拉腦袋,明顯是喝大了。
“該說的我都告訴你,你聽了...不生氣...嗎?”孟瑤大著舌頭,直起身子,將背緊緊的貼在椅子上。
張力滿臉通紅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不錯,確實不好受,不過他始終認(rèn)為別人的事插手太多,可能會將他們帶離正確的軌道。
“你知道我更難受的是什么嗎?”孟瑤身體前傾,艱難的用手支起下巴。
“你說?!睆埩o奈的看著她,可是滿眼含著深情。
“我最難受的是,不能勸她放棄”,孟瑤語氣里帶上哭腔,“這么多年,她還一直留著他們戀愛時一起辦的情侶手機(jī)號和他送的玩偶。有一次,我?guī)退暾堗]箱賬號,發(fā)現(xiàn)她每天都在搜索他的名字,看他過去的微博、QQ,一直在關(guān)注他的狀態(tài)。這么多年,想到他媽媽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我甚至想清空關(guān)于那天的記憶。對于馮拓這個名字,我閉口不言??墒俏抑谰退阄也惶崞穑€是會想他?!?p> 張力抽出紙巾遞給孟瑤,耐心的聽她講。
“在我心里,馮拓壓根配不上她?!泵犀庪p眼通紅,直直的看著張力。
“過去...或許是,不過現(xiàn)在...”張力端起酒杯低語。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他就是配不上!”孟瑤很生氣的說,不過下一秒語氣弱了下去,“她是我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她對于我來說是家人一樣的存在。小時候她就很乖,經(jīng)常被奶奶拿出來教育我。那時候父母工作忙,常常不在家,我天天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奶奶就會說,你看隔壁的小諾多乖,爸爸不在家從來不哭不鬧,況且她還沒有媽媽。那時候,我就覺得她很不一樣。”
孟瑤說到這兒笑了一下,“你知道嗎?長大以后我還問她,小時候怎么就沒見你哭過。你知道她怎么回答嗎?她說,小時候怎么可能不哭。只是躲在人后,不讓人看見罷了。她就是這樣,外表看起來堅強(qiáng)懂事,其實心軟的跟塊豆腐似的?!泵犀幯蹨I不住的往下掉。
“她其實很缺乏安全感,我們關(guān)系這么好,我給她送個小禮物,過不了兩天她就會送還給我一個,而且絕對比我送她的貴。她就是這樣,關(guān)系再近的人都要保持適當(dāng)?shù)木嚯x,我知道她只是擔(dān)心還不起別人對她的好?!?p> 這時張力的手機(jī)響了一下,拿起看了看,意料之中。不過他看了眼孟瑤,或許在她看來是在情理之外。
“還不訂票,等什么呢?你不是說馮拓他媽隨時可能over嗎,不怕耽誤事了”,孟瑤拿起瓶子晃了晃,“我還是了解她的,可能這十年來,她一直在等這一天?!?p> “真要訂票了,聽你說這么多,我心里特別不是滋味?!睆埩φf著搖了搖頭,打開網(wǎng)頁,查詢最近的航班。
“哼!”孟瑤看著遲遲沒下單的張力,接著說,“或許咱們都想的太壞了,萬一是他媽媽要死了,突然想開了,想跟離諾和解也說不定。咱們還是往好了想,這樣心情或許能好點(diǎn)。”
張力很是無奈的看著她,“你這個人怎么變臉比變天還快呢,剛剛不是還氣的不想讓她去,怎么一會的功夫就松口了呢?”
“要不然,我還能把她綁起來不成?”孟瑤又拿筷子狠狠敲了他兩下,“可能他們前世就想在一起,不得善終。這一世,才會糾纏不清,可能這就是命中注定吧?!?p> “呸!去他的命中注定,他們倆純粹就是在互相傷害!”張力惡狠狠的說。
“哈哈哈...你這句話倒是沒錯?!泵犀幬嬷亲哟笮ζ饋?,“他們倆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p> “好啦,我訂了凌晨飛A國的航班,已經(jīng)把消息發(fā)給離諾了。現(xiàn)在呢,送你回家,然后我回去簡單收拾下東西,再去接她去機(jī)場?!睆埩φf著的同時沖一旁的服務(wù)員擺手,然后遞過去一張卡。
回到宿舍,離諾心情好了很多。她脫下外套,從柜子里拿出包,簡單的塞了幾件衣服,想著要不要卸妝,這時收到張力的回復(fù)。嗯...看來是不用卸了,思考著才發(fā)現(xiàn)竟然要坐十個小時。呃...我還是麻溜的卸妝吧,我可不想悶出逗逗來。既然時間充足,干脆洗個澡。
半小時后,離諾擦著頭發(fā)走出洗手間,拿起桌子上手機(jī),看到孟瑤發(fā)來的語音。
“親愛的,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p> “如果那個女人還敢再欺負(fù)你,我立馬飛去A國,拔了她的氧氣管,讓她早日歸西!”
離諾聽了,眼睛瞇起,嘴角不斷上揚(yáng)。
“聽你這聲音,跟張力喝多了?”
“趕快睡吧,乖乖等我回來,不會有事的。”
一夜后,張力拎過離諾的包,兩人快步走出機(jī)場。
“張力!”馮云得知張力會帶離諾過來,一大早就請纓到機(jī)場等著了,左等右等,終于看到他們出來。
“走,接我們的人已經(jīng)到了。”張力扭頭給離諾指了指遠(yuǎn)處那個張牙舞爪的人,“那個是馮拓的堂妹,馮云。別看她還是個小女生,她現(xiàn)在可管著一個公司?!?p> 離諾點(diǎn)點(diǎn)頭,馮云這個名字她是知道的,上次那個烏龍電話,還有她對她的稱呼,她都記憶猶新。
“看你這樣,阿姨身體應(yīng)該沒想象的那么差?!睆埩Υ蛉さ恼f。
“今天還算穩(wěn)定,算是過了危險期。不過,她的病情很嚴(yán)重,時刻都可能再推進(jìn)急救室。”馮云說的云淡風(fēng)輕,不過有些發(fā)紅的眼睛還是出賣了她。
“唉,你看我,光顧著跟你說話了!我介紹一下,這是離諾。”張力將行李放進(jìn)后備箱,看到離諾有些拘謹(jǐn)?shù)目壑种?,連忙開口。
“嫂嫂,原來你這么好看,皮膚也嫩的跟豆腐一樣?!瘪T云說著就要上手,離諾趕忙后退一步。
張力上前瞪了馮云一眼,“走吧,趕快去醫(yī)院?!?p> “奧?!瘪T云失望的嘟了嘟嘴,然后一臉真摯的看著離諾,“那...嫂嫂你坐前面,好不好?我老是聽哥提起你,終于見到真人了,有些興奮。剛剛要是嚇到你了,我道歉?!?p> “不用道歉,我只是有些怕生,不太習(xí)慣和陌生人走的太近”,離諾咬了咬唇,坐進(jìn)車?yán)?,“還有...我叫離諾,這個名字是我爸媽取的,請把稱呼換了,謝謝?!?p> 馮云剛準(zhǔn)備啟動車子,聽到離諾這么說,透過后視鏡跟后座的張力對視了一眼。她跟哥哥說的好像有些不一樣,馮云素日有些疑惑,不過還是趕忙答應(yīng)。
“我知道了?!?p> 車?yán)?,三人相視無語,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醫(yī)院。離諾一眼就認(rèn)出了守在病房門口的馮拓,不過幾天沒見,他竟然瘦了一圈,臉也憔悴不堪,想來應(yīng)該沒怎么睡。
馮拓看到遠(yuǎn)處的三人朝自己走過來,連忙理了理衣服。
“謝謝你還肯來。”馮拓看著她,半天終于吐出句像樣的話。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整個晚上他都在擔(dān)心,她要是不來怎么辦。可是她真的來了,反而讓他不知說什么好了。
他這么說,看來是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離諾想著眼神閃爍了一下。十年來,一直在想象他知道事情真相的時候,會是什么反應(yīng)。可是在眾多答案里,終究是沒想到他會是這種表現(xiàn)。酸楚涌上心頭,離諾啊離諾,哪有什么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念念不忘,終究是有期限的。她什么話都沒說,只是簡單朝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張力和馮云大眼瞪小眼的感受著空氣里彌漫的尷尬,也不知說什么好。這時,從病房里傳出安雅的喊聲。
“拓兒,小云是不是出去了?我想上洗手間,你幫我喊一下護(hù)士?!?p> 馮拓和馮云剛準(zhǔn)備上前,結(jié)果離諾先一步走了進(jìn)去,其他三人連忙跟上。她直直的走到安雅病床前,自然的攙過她的手。安雅自見到離諾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愣住,沒了動作。
“阿姨,您不是要去洗手間嗎?”離諾細(xì)聲問,“怎么了,不是您說想見我,讓我來的嗎?”
馮拓三人聽了她的話,心里一緊。
“嫂...離諾姐,還是讓我去吧?!瘪T云說著趕忙來到病床的另一邊,“嬸嬸,我已經(jīng)回來了,我?guī)闳?。?p> “對對對,還是讓馮云和我來!”張力附和著,然后將離諾擠到一邊,和馮云一起把安雅扶了出去。路過馮拓,還不忘拍拍他的肩。
頃刻間,病房里只剩下離諾和馮拓兩個人。
“有喝的嗎?”離諾率先打破了病房里的沉默,背對著他,透過窗子看著外面湛藍(lán)的天空,想著要足夠淡定,只有這樣才能夠贏得勝利,“坐了那么長時間的飛機(jī),有點(diǎn)渴?!?p> “奧...”馮拓聽了趕忙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只剩礦泉水了,“你喜歡喝咖啡,我現(xiàn)在就去給你買?!?p> “不用這么麻煩,那不有礦泉水嗎,我喝這個就可以?!彪x諾說著朝他走過去,拿過桌子上的礦泉水,發(fā)現(xiàn)他一直低著頭,從頭至尾沒看過她,“能幫我打開嗎?”
馮拓抬起頭,拿過水瓶打開,又遞過去。
“你還記得我們重逢以后,你問我的問題嗎?”離諾沒急著喝水,在離他不遠(yuǎn)處的椅子上坐下,雙手緊握著水瓶,“現(xiàn)在知道答案了?”
“對不起......我替我媽向你道歉。”
“這就是你想說的話?”離諾瞬間難過起來,“你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想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彼敝钡目粗?,想從他嘴里聽到什么,可是幾分鐘后過去,他一聲不吭。
“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彼f著朝門口走去。
“離諾...”馮拓連忙拉住她。
“馮總放心,我既然來了,總要聽一聽,十年之后阿姨還要跟我說什么!”離諾冷笑了一下,然后示意他松手,“我想應(yīng)該不是老生常談,畢竟對于你,我的身份早就變了,你說對吧?”
“你能不能......別這樣,我現(xiàn)在腦子很亂,等我捋一捋,然后再...”馮拓是真著急了,畢竟她現(xiàn)在的樣子很陌生,陌生的讓他有點(diǎn)害怕。
離諾沒有給他說話的機(jī)會,看著門口進(jìn)來的三人。
“張力,你可以幫我訂票了,我要最早的那趟?!?p> “不是,這才剛到,怎么就要走?”張力連忙上前,看了看馮拓臉上的表情,瞬間明白看來是談崩了,“離諾,你看你今天剛來,咱們緩一緩,明天一早走你看行不行?”
馮云將安雅扶到床上,來到離諾身邊。
“嫂嫂...”離諾眼神凌厲的看向她,馮云連忙改口,“離諾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氣。我哥他向來嘴笨,你千萬別跟他計較?,F(xiàn)在他自己都沒想明白呢,說的話肯定不過腦子,你...”
“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跟她單獨(dú)聊聊?!卑惭糯驍嗨麄兊脑?,然后朝離諾招了招手,“離諾,你過來我這邊坐下,有話跟你說。”
“你們沒聽到嗎,出去!”安雅看著一動未動的三人,提高嗓門沖他們喊。
“媽,你...”
“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出去?!笨粗麄兂鋈ヒ院螅惭艑ι想x諾眼睛,“你坐近些?!?p> 離諾看著她花白的頭發(fā),還有因為掛吊瓶,腫的高高的手背,堅定的心開始動搖,搬著椅子朝她挪了挪。
“告訴阿姨,你怨我嗎?”安雅拉過離諾的手,后者拽了兩下然后放棄了,“我希望你是怨我的,只是嘴上不說。因為這樣,我心里應(yīng)該會更好受些?!?p> “阿姨,您別這么說。我知道您是為馮拓好,可是...”離諾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你說。”
“我雖然能理解您,可是像您說的,我確實怨您。尤其是在跟他分手的第一年,365天有360天我會想起他,想到他的同時自然也會想起您,還有您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雖然跟您只有幾面之緣,可是您在我這留下的烙印比誰都深?!彪x諾慢慢的跟安雅說出堆積在自己心里很多年的話。
安雅心疼的看著她,同時伸手幫她理了理頭發(fā),“阿姨之所以讓你過來,是想真心實意的跟你道歉。”
離諾聽她這么說,連忙抬起頭,“您說什么,您叫我來只是為了道歉?”
“只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當(dāng)年我確實做錯了。”安雅看了眼離諾點(diǎn)頭,“要不然你覺得我叫你過來干什么?”
“阿姨,我...”離諾扣了扣手指,有些好笑的說,“我以為您這次讓我來,是要警告我,讓我離馮拓遠(yuǎn)一點(diǎn)...”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卑惭怕犃艘踩滩蛔⌒Τ雎?,“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十年前就知道。只是那時的我,被他爸爸的事打擊到了。這是我的心病,不解決了,我死都不會安心?!?p> “阿姨...”離諾剛想說什么,安雅拍了拍她的手,“你聽阿姨把話說完?!?p> 與此同時,馮拓本想直接出去,可是馮云和張力把他拉住,三個人默契的停住腳步,張力和馮云壞笑著對視一眼,然后原地踏了幾步,關(guān)上了門。
馮拓自然是想知道她們聊了什么,也就沒攔著。就這樣,三個人停在離病床不遠(yuǎn)處的拐角口,靜靜的聽著里面的談話。
“我知道這十年來,馮拓從來就沒忘記過你。他時常會盯著那個舊的不能再舊的諾基亞看,我知道那是你陪他買的,號碼也是你們一起辦的情侶號。他越是放不下你,我心里就越不好受?!卑惭耪f著滿臉歉意,“頭幾年,我還給他安排相親。他答應(yīng)的倒是很爽快,可是每回都讓他的那個兄弟替他去。這樣鬧了幾次,我也放棄了讓他相親的念頭?!?p> 聽到這里,馮云忍不住捂嘴偷笑,張力一臉怨念的盯著馮拓,馮拓在一旁攤手表示無所謂。
“離諾,你現(xiàn)在有男朋友嗎?”安雅問。
“目前還沒有?!彪x諾說著搖搖頭。
“沒有就好。阿姨說這么多,就是想問你。十年了,你心里還有他,還愛他嗎?”安雅滿眼發(fā)亮的盯著離諾,期待著她的答案,當(dāng)然期待著的不只有安雅,還有在不遠(yuǎn)處偷聽的馮拓、馮云和張力。
離諾看著安雅,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不過她清楚答案是肯定的,只是還在猶豫,猶豫要不要重新跟他,肩并肩重新站在一起。
十年前,馮拓朝她走了九十九步,她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兩個人開始交往??墒旰螅麄冎g的距離何止一百步,而且她連抬起腳的勇氣都沒有了。愛自然是愛的,要不然也不會單這么久??墒鞘甑臅r間,她改變了太多,愛放久了,想再沖出來不容易。
“難道是我看錯了,你這么久沒戀愛,難道不是在等我們家拓兒?”安雅一臉疑惑的看著離諾。
離諾沒有說話,看著眼前這個有些可愛的老太太,咧嘴笑了笑。然后拿過錢包,從里面取出那張珍藏了十年的電話卡,雙手捧到安雅面前。
安雅瞬間笑了,眼淚也流了下來,張開雙臂,離諾小心的躲開一旁的吊針,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阿姨,謝謝您。”
“不,應(yīng)該是我謝謝你,謝謝你能過來,也謝謝你接收我的道歉。”安雅伸手摸著離諾的頭,滿臉笑意,靠在她耳邊接著說,“把拓兒交到你手里,我放心?!?p> 只這一句話,瞬間讓離諾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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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帕爾
媽媽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們的人,也是最好哄的人。不管我們說過或做過再多傷害她的事兒,她都不會記在心里。昨天媽媽給我打電話,還是記得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照顧自己。我是個脾氣急躁的人,說話的語氣有些不好。掛了電話我就后悔了,每回跟她打電話,掛了我都會后悔,可是從來都沒長過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