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李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一進門就看到父親李立弛揉著太陽穴坐在沙發(fā)上呻吟。母親趙海萍接過李準書包,把茶幾收拾了一下,將冷菜冷飯放到微波爐里給兒子加熱。
“你看看你的好爹,不能喝非得逞強,緩了一天也沒緩過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喝了多少!”趙海萍將熱好的菜“啪”的一下放在了茶幾上,沒好氣的說。
李立弛瞇著眼睛,反駁道:“我是讓他們那個破籃球教練氣的!”
李準一邊幫著母親往茶幾上端菜一邊向父親講述了體育老師朱伯齊、班主任孫老師和自己談話的事兒,順便八卦了下兩人“不正當”的辦公室戀情。
李立弛聽完人立馬精神了,說:“說實在的你們那個教練真不怎么的,敢做不敢當!”
“哎呀爸,這件事究竟咋回事真不好說,從朱老師的角度出發(fā),淘汰我也無可厚非,畢竟人家未來是新世紀的教練,選的人將來也是他用,他不能選一個不會打球的吧?而且說破大天去,這否決票也是新世紀高中現(xiàn)在的那個...那個姓田吧好像...他投的,你去教育局告他也沒用!”
趙海萍接著兒子的話勸李立弛:“我覺得兒子說的對,再說了還有十幾天就中考了,你折騰來折騰去干嘛?最后你也不去新世紀高中,這不是瞎折騰嗎!”
“哎呀!”李立弛不耐煩的說:“我就是嚇唬嚇唬那個朱伯齊,為這么點事我去教育局告他?我還要臉嗎?”
父親原來就是嚇唬嚇唬朱伯齊啊!李準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了——面對今天對自己哭的梨花帶雨的小孫老師總算有個交代了。
李立弛問坐在面前吃晚飯的李準,說道:“你們那個女班主任當著你面哭了?”
李準一邊往嘴里夾菜一邊點頭,并補充道:“哭的可厲害了!”
李立弛面帶笑意點了點頭:“呵呵,我剛?cè)ツ銈儗W校的時候姓朱那小子對我特別沒好氣,我尋思他有多硬的門子呢,合著他也知道害怕???那還跟我嘴硬!然后讓自己媳婦給我兒子道歉,還是不是個爺們??!哼!”李立弛想到這里頗為得意,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海港冰啤,“砰”的一聲打開,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還喝!還喝!沒皮沒臉!”趙海萍瞥了一眼李立弛,罵道。
李立弛慢慢坐回沙發(fā),夾了兩口剩菜放入口中開心的咀嚼:“兒子,我跟你說,就你市一中的那個閆教練,也是個厲害角色,昨天晚上三兩句話就把我折騰到你們學校找朱伯齊去了,我下午剛打聽了,他和朱伯齊今年都競聘新世紀高中校隊教練了,結(jié)果朱伯齊資歷沒他高,竟然聘上了!我估計昨天他在酒桌上那些話就是故意說給我聽的,給我攢的生氣了,好找朱伯齊的茬去!”
趙海萍說:“你都知道他和朱伯齊有這層關(guān)系你還去!”
李立弛攤開拿筷子的手說:“我這不是下午才打聽著的嗎!話又說回來了,這跟我找朱伯齊是兩碼事,朱伯齊雖然說什么為了球隊未來考慮啊、票不是他投的啊!可誰都知道他為啥否決咱兒子,不就是為了他的另一個學生嗎!多簡單的問題,咱兒子通過了,那個孩子就被淘汰了!”
李準知道父親說的是排名第七的柴俊良,解釋說:“其實讓他通過也沒問題!”
李立弛看著宅心仁厚的兒子還在為朱伯齊辯護(其實李準是為了柴俊良抱不平),梗著脖子說:“對!是沒問題!那為什么出了結(jié)果他能當場宣布卻不給你們看成績單呢?這不是掩耳盜鈴么!成績單都是公示的,他要是心里沒鬼能不讓你看嗎!”
趙海萍看李立弛還挺激動,勸解說:“唉!算了!糾結(jié)這些干嘛!等考完了兒子去市一中了,朱伯齊去新世紀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李立弛低頭夾菜,情緒稍作緩和:“是,沒想跟他們計較,過去了就算了!”
李準默不作聲,想起還要和沈黛珊聊天,趕緊扒了兩口菜,跑進臥室。
一進臥室,李準差點喊了出來,只見他書桌上被收拾的干干凈凈一塵不染,電腦顯示器靜靜的“躺在”桌旁,電腦主機卻不翼而飛了。
“媽!”李準慌張的跑回客廳:“我電腦呢?”
李立弛不耐煩的說:“讓你老舅搬走了,他們公司來了個新員工,缺個電腦主機,讓我管我們學校借一個,我尋思你也快中考了,沒啥時間玩電腦,我讓你老舅搬走了!”
臥槽!
李準仿似立于五雷轟地之池,本來一顆躁動心已經(jīng)飛到沈黛珊的閨中香榻,卻被父親的一句話射下。
“哎——呀——!”
李準狠狠的跺了一腳地!從來老舅“借走”的東西,李準就再也沒在家里見著過,他氣急敗壞指摘父親:“你就慣著你小舅子吧!”
趙海萍笑著說:“你這孩子咋說話呢!”
李立弛向妻子擺了擺手,笑嘻嘻的說:“看見了嗎,兒子都不樂意了!”說罷對沮喪的李準說:“這不是你老舅創(chuàng)業(yè)期間嗎,你這個當外甥的也得支持支持??!沒事,等你考完了爸再給你買一臺!”
李準心里想:等考完了黃花菜都涼了!
面對嬉皮笑臉的父親,李準也沒什么辦法,只得回到房間自己發(fā)愁。
夜晚時分那窗外發(fā)春的野貓撕心裂肺的叫聲讓李準輾轉(zhuǎn)反側(cè),腦子里全是沈黛珊的一顰一笑,那個帶著火辣熱情主動邀約的女孩此時會在干什么?會不會坐在書桌前面對著電腦屏幕上自己灰色的頭像等候!李準覺得如此辜負一個女孩,自己真是陳世美!負罪感爆棚的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悄悄的穿好了衣服,靜靜的打開屋門,聽到父母的臥室想起了此起彼伏的鼾聲。于是他回到書桌拿出父親給他的百元大鈔,借著窗外灰暗的月光,靜悄悄的離開了家。
躡手躡腳的李準直到走出小區(qū)才將懸在喉嚨上的心放下,他急促的喘著粗氣,像越獄而出的犯人一樣在夜晚狂奔,他一邊跑一邊想:都十點多了,沈黛珊不會睡了吧?
他找到最近網(wǎng)吧“網(wǎng)神”——自己回家經(jīng)常路過這里。
網(wǎng)吧的網(wǎng)管是個二十六七的小年青,帶著眼鏡皺著眉頭,一副誰都別惹我的表情,李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將錢遞給他,他接過錢也不說話。
李準愣了,他這么晚來到網(wǎng)吧,多少有點害怕,看到網(wǎng)管兇神惡煞的樣子,也不給他找錢、也不告訴他是在哪臺電腦上機,一時間有點無措。
等了將近3分鐘,焦急的李準終于開口了:“大...大哥,我...在哪上機!”
網(wǎng)管看著眼前的男孩,放下手機,喊道:“你sb嗎?身份證呢?不拿身份證在這愣著干啥?”
李準說:“我沒...身份證!”
網(wǎng)管從吧臺里拿出零錢,扔在李準面前:“沒身份證往包間走!押金五十!一小時十塊!快滾!”
一小時十塊!也太貴了!李準心想算了、破財免災吧!
于是他拿著零錢走到一個兩人的包間,包間里的另一個座位上,一個留著爆炸頭、皮膚黝黑、與李準年紀相仿的男孩窩在沙發(fā)上大口的吸著煙,他的一條腿還搭在了本屬于李準的座位上。
李準心里暗暗叫苦,真是躲了一個臭流氓,又來了個古惑仔。
那個男孩帶著耳麥,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腦里的內(nèi)容,李準慢慢的湊過去,發(fā)現(xiàn)他正在看NBA,心里暗想:這么跑網(wǎng)吧看NBA,肯定是個球迷,不會又認識我吧?
李準對自己投進絕殺、上封面、揚名海港的事情還是心有余悸,怕樹大招風,再給自己惹來一些類似于單挑的麻煩。
李準看了一眼表,快十一點,再不讓他把腿拿開,沈黛珊可能真的就睡了。
想到這里,李準硬著頭皮拍了拍那個爆炸頭男孩的肩膀,爆炸頭男孩看看了一眼他,摘下耳機,問道:“怎么了?”
李準見這個男孩硬朗的臉上如刀削斧砍,劍眉星目中透著一股英氣,說話也中氣十足,攝人心魄。
李準趕忙說:“沒...沒什么事,我在這兒!”說著指了指爆炸頭男孩左腿壓著的沙發(fā)。
男孩冷酷的“哦”了一聲,將腿拿了下來,繼續(xù)欣賞比賽。
李準終于坐在了電腦前,他趕緊打開了qq軟件,帶上耳機??墒撬@通訊錄找到了沈黛珊的qq,點開聊天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一個字。
李準的心像是被澆了一盆涼水,他還擔心沈黛珊聯(lián)系不上自己、苦守在電腦桌旁,冒天下之大不韙離家出走跑到網(wǎng)吧,越過重重險阻只為了能打開qq,看到沈黛珊聊天框中沒完沒了的問候。
結(jié)果,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李準看著沈黛珊的頭像,沉思良久——她還在線上,要不要主動跟她打個招呼?
他在鍵盤上敲擊了兩個字——“在嗎”,然后又狠狠的按了兩下刪除鍵。一直以來都是沈黛珊主動,她主動加的我qq、主動向我問好、主動找我簽名、主動看我比賽、主動給我水、主動約我聊天,我如果先給她發(fā)消息是不是不太好。
李準糾結(jié)著,百爪撓心。
懵懵懂懂的愛戀本身便是如此,讓軟弱的人變得勇敢,卻又讓勇敢的人胡思亂想。起初李準還認定沈黛珊就是喜歡自己,他有這個信心,可現(xiàn)在,消極慣了的李準又開始懷疑自己。
不一會兒,沈黛珊的頭像變成了灰色,她下線了。
此時,李準反而覺得輕松了。
李準無聊,不知道繼續(xù)要做什么,盯著電腦屏幕的上的屏保發(fā)呆。
“好球!”李準被一旁看球的爆炸頭男孩的慶祝聲驚醒,他向男孩的電腦看過去,只見屏幕里慢動作回放:一個身穿黃色白相間球衣的8號球員,穿越兩名紫色球衣的防守者,將球拋進籃筐,全場沸騰。
李準瞇了著眼睛看了一下屏幕右上角的標注:
2006年NBA季后賽西部首輪:湖人(2)—(1)太陽
湖人?可惜李準不是董秋迪,他雖然老是聽袁龍龍和董秋迪說過湖人有一個冠絕籃壇的球員,但是他絞盡腦汁也想起那個球員叫什么名字。
他繼續(xù)看著屏幕里的球賽,導播還一直回放8號球員的那顆進球,李準心想:那個8號可能就是袁龍龍他們說的大人物吧!李準仔細看了看回放時那個8號球員球衣上的特寫:BRYANT!
B-R-Y-A-N-T!
李準心里默念,并嘗試著拼了一下:布...布...布朗特?
這個時候,電腦里的球賽繼續(xù)了,還有加時賽,原來8號球員進的球是絕平進球——在最后時刻打進追平比分的一顆進球。
李準看著比分交替上升,臨近結(jié)束11.7秒,仍然是紫色球衣的太陽隊以98—97領(lǐng)先一分,而且是他們的球權(quán),太陽隊的13號被湖人隊包夾而失誤,裁判給了跳球,湖人隊跳得球權(quán),球又到了8號手里,8號馬不停蹄奔到前場,太陽隊雙人包夾,而8號毫不在意,好像即使5個人包夾他也一樣會這樣淡定的出手。
8號出手了!球進了!那一霎那8號帶走了時間也帶走了勝利!
“好球!”爆炸頭男孩再一次慶賀,雖然這是一場五年前的比賽,但精彩程度仍值得讓人為此再次歡呼,激動的爆炸頭男孩從電腦桌上抽出一支煙趕忙點上。
“牛逼!”李準身上的雞皮疙瘩的立起來,太厲害了!這個8號太神奇了!
爆炸頭聽到李準也贊嘆了一下,不由得滿臉興奮的而看著他,李準滿臉的難以置信,呆呆的嘴里寄出幾個字:“他叫什么?”
“什么?”爆炸頭覺得不可思議:“他你都不認識?湖人隊的當家球星,科比.布萊恩特!”
說著他撩開左肩上的短袖,露出一只黑色眼鏡蛇卷著兩個阿拉伯數(shù)字“24”的紋身,緩緩說道:“我的偶像!”
李準不明白這個紋身與科比布萊恩特有什么關(guān)系,問道:“大...大哥,你這個紋身是...什么意思?”
爆炸頭男孩指著黑色的蟒蛇說:“科比的外號叫黑曼巴,一種冷血的眼鏡蛇?!苯又种钢?4”說:“現(xiàn)在他的號碼是24號?!?p> 李準點了點頭,又不禁贊嘆的搖了搖頭。
科比布萊恩特這場偉大的表演,給剛剛接觸籃球的李準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力。而留著爆炸頭的“科比門徒”,也成為李準了解NBA、了解科比的領(lǐng)路人。
接著爆炸頭男孩從這場比賽開始,向李準講述了科比06年之后的競技歷程,從陷入交易流言一直講到10年奪冠,期間兩人也看了幾場精彩比賽,李準整個人都墜入科比精湛的球技和傳奇的經(jīng)歷中,難以自拔。
......
“可惜?。〗衲瓯恍∨j牂M掃了,看明年吧!”爆炸頭打了個哈欠,此時東方已魚肚飄白,李準也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早晨六點了,他匆匆與爆炸頭告別,離開了網(wǎng)吧。
李準迷迷糊糊都走回家,悄悄的用鑰匙把門打開,探著頭環(huán)視客廳,發(fā)現(xiàn)父母還未起床,他慶幸著趕忙鉆進臥室。
科比給與李準的震撼讓他一整夜都處于一種興奮的狀態(tài),興奮到甚至忘了沈黛珊,然而激情過后,一宿沒睡的李準漸漸困頓,他想著沈黛珊那張美麗俊俏的臉、帶著些許魅惑的眉眼,躺在柔軟的床上,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