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帳內(nèi)

　　簾子掀開來，進來一位身材瘦長，著紫色官服的六旬老人。頭發(fā)倒還烏黑，只是肩膀略微佝僂，他面頰瘦削，五官端正，見了優(yōu)香，露出壓抑不住的欣喜神色，但還是先下跪行禮道，“下官陸鳴之，參見柔妃娘娘，恭賀娘娘復位之喜”。

　　優(yōu)香趕緊扶起他顫聲道，“許久不見父親，家中可好？”她雖與這位老人沒有往日的父女情分，但自從穿越后，這是第一次遇到血親，還是激動不已。

　　“娘娘放心，臣與你母親一切安好，只是擔心你的近況。前番你被廢時臣就憂心的很，想趁今日皇上春狩的時候來看看你，今晚皇上當眾復了你位份，為父實在欣慰”，陸鳴之哽聲道。

　　“讓父親母親如此掛心，是女兒不孝”，優(yōu)香扶父親坐下，壓低聲音道，“父親今夜過來，可有急事？”。

　　“方才那刺客，是由禮部選中進宮做舞姬的，雖然陛下無事，但禮部責無旁貸，為父這個從三品的官位不知會不會受到牽連，如今朝中宇文大人一家獨大，其余人等不是依附就是持中不言。宇文家與宸妃于家又是幾代交好，宸妃如今又有身孕，為父特地來叮囑你小心防范宸妃，切莫再落入她的圈套之中”，陸鳴之諄諄囑咐道。

　　“女兒記得了”，優(yōu)香答應了，又問，“父親當年支持畢方皇子即位，女兒一直不明白其中關竅，父親今日可否明言？”。

　　陸鳴之眼神閃爍不定，左思右想，方慎重道，“哎，當年之事也是為父誤聽人言，宮里一直傳聞孝文皇后的兒子并非親生，且賢妃死的蹊蹺，又有一名宮里接生麼麼的兒子，娶的是你表舅家的一名丫鬟，早年間就對此事言之鑿鑿，他娘在宮里也死的不明不白。為父覺得國本之事當慎重考慮，才支持當年的畢方皇子即位。現(xiàn)在想來，當今陛下登基后勤于政務，關懷民生，實在是位明君。那畢方皇子幼時就以頑劣淘氣著名，若是即位，確實不是夕鶴國之福啊”。

　　優(yōu)香想到方才吳娘吐露的一番話，聯(lián)系父親的舉動，更是驚訝萬分，拉住父親道，“女兒之前得知，畢方皇子如今已秘密返回京城，還雇傭盜賊偷竊重華宮里的一樣東西，今天陛下遇刺，種種跡象，恐怕畢方要謀朝篡位，女兒愿與陛下同心抗敵，不知父親可否助女兒一臂之力”。

　　“如今陛下既以即位，且朝中局勢穩(wěn)定，你又入宮為妃，為父自當支持陛下，以后有什么需要為父的地方，從宮里捎封信來便是”，陸鳴之答應道。

　　“父親既如此說，回京后便先去拜訪司空，安空乘大人。女兒聽說他早年參加過平亂之戰(zhàn)，是先皇器重的軍方人物，如今又是陛下的顧命大臣，京中三萬禁軍皆由他統(tǒng)領，有他的支持才能萬無一失”，優(yōu)香說道。

　　“為父知道了，安大人雖未列一品大員，平日里在朝中卻寡言少語，這是他不涉黨爭的智慧。況且他如今位高權重靠的是先皇托孤，若真有叛亂，他必定忠于陛下”，陸鳴之點頭。

　　兩人夜話許久，陸鳴之才起身離去。優(yōu)香趕緊去看吳娘，她一直在一旁休息，此刻已經(jīng)睜開眼睛，面色比之前好了許多，看樣子傷勢已經(jīng)無性命之虞了。吳娘喝了口優(yōu)香遞過來的牛乳茶，緩緩道，“娘娘與令尊之間的談話，老身方才也在聽，種種跡象看來，畢方此番的確是要謀反了”。

　　“方才被父親進來打斷，我還有些想問你的，不過此刻最想問的是，你真的是因為重明是自己的兒子，才拼上性命也要救他么”，優(yōu)香看著吳娘，此刻她蒼老的目光里滿是欣慰。

　　“是，老身生下他后就遷居華陽宮的別院里去了，雖沒見過他幾面，但時常聽到他的消息，他幾歲了，幾時學會走路，幾時被畢方欺負了，宮里的閑言碎語里，總能得到消息。如今看他長這么大了，成了九五至尊，即便是住在冷宮里，老身也沒有任何怨言，老身這殘生里，知道他平安，便是最大的慰藉”，吳娘臉上露出從未出現(xiàn)的慈母溫柔，連眼角的皺紋都像花朵綻放般柔和。

　　“只是如今，陛下他怕是身處險境，我們得一起保護他才是”，優(yōu)香握住吳娘的手。

　　“老身地位卑賤，能做的也只是今日這種事了。老身知道娘娘是仁厚純孝之人，且經(jīng)常在陛下身邊，陛下的安危還望娘娘周全，老身先謝過娘娘了”，吳娘反握住優(yōu)香的手，虛弱的拍了拍。

　　“大娘放心，我一定拼盡全力。只是當年之事還有一處不明，先皇既知道陛下的身世，為何還要殺掉賢妃和產(chǎn)婆，貶黜畢方，扶持陛下登基呢？畢方才是他的親生骨肉啊”。

　　“老身覺得先皇是個明君，既是明君，就不會為情感所縛，作出與夕鶴國利益不符之事。畢方皇子從小不僅頑劣，還熱愛突厥人的習俗，他從小就愛把頭發(fā)編成辮子，帶上灰貂皮帽，騎著隨從的背玩騎馬征戰(zhàn)的游戲。他讓身邊奴仆扮演戰(zhàn)敗的奴隸，割掉他們的鼻子，還說將來若當了皇帝，就去給突厥可汗當馬童去，把夕鶴國的江山一并送給可汗”。

　　“他竟糊涂至此？”優(yōu)香不可思議的問。

　　“若是小孩子的玩笑倒也罷了，但他日日如此胡鬧，賢妃的重華宮都被鬧的雞犬不寧。據(jù)說有一年，先皇帶兩個皇子打獵，遇上一頭母鹿，為了保護小鹿，母鹿引開隊伍，自己用身體換來小鹿逃跑的時間。重明陛下當時才八歲，哭著乞求先皇不要再追捕小鹿，還將母鹿的尸身鄭重埋葬了。先皇大受感動，直贊重明陛下仁孝，結(jié)果畢方回頭就把那小鹿射死了，把母鹿的尸身刨出來，晚上偷烤了給重明吃，待重明吃了才告訴他是白天那對鹿的肉，重明陛下當時哭的很凄慘。先皇經(jīng)此一事，整整想了一夜，據(jù)說第二天頭發(fā)都白了一半，之后便把畢方貶黜到交州去了，立重明為太子”。

　　“還有這種事……陛下兒時，果真過的艱難”，優(yōu)香想起重明以前對她說的話，感覺心里揪的生疼。忽然，她想起青陽那日的話，忙問道，“畢方是否眉間有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