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話 再一次,帝都最長一日 4
這一次,天宮鐵干沉默的時間比之前的都長。
而其他人顯然也在思索著同樣的事情,一時間整個指揮室里都只剩下了機械運動那低沉的‘嗡嗡’聲。
我掃了一眼指揮室上面的時鐘,距離出發(fā)時間已經(jīng)很近了。所以當(dāng)天宮鐵干依然沒有給出答案的時候,我搖了搖頭咳了兩聲。
“天宮先生,其實你不必就這個問題太過糾結(jié)?!?p> “說到底,這其實是個問心的問題罷了。它主要是兩個方面,一個是你是否愿意用無辜者的性命換回其余無辜者的性命?!?p> “而另一個,這是你是否愿意用犧牲少數(shù)人的方式來救回大多數(shù)人……”
我的話打斷了天宮鐵干的沉思,他抬起頭看著我,仿佛想要問些什么。
其實他想問的我大概也能猜到,同時估計大家也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所以我朝著他微微笑了笑,隨后看向了身后的其余人。
“我想大家都想著這個問題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對吧?”
當(dāng)我的問題剛一落下,克拉麗絲便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隨即似乎才驚醒過來。有些羞澀地用手捂住了臉。
不過這個時候初穗倒是老老實實用手抓了抓頭發(fā)后嘀咕起來:“是想知道答案了啦,畢竟怎么選看起來都不對誒。”
“堇小姐,如果是你,你會怎么選呢?”
初穗剛嘀咕完,在看向堇的時候突然問了起來。
“我的話……”
堇迎著初穗的目光,垂下眼簾微微思考了片刻,隨后將目光轉(zhuǎn)向我的身上,露出了和往常不一樣的笑容輕聲答道:“我的選擇和中尉是一致的。”
“誒?”
不僅是初穗,其余人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到了我身上。而司馬這混蛋甚至還朝我擠擠眼,露出了讓人惡心的輕浮笑容。
這家伙,怕不是沒被堇收拾過。敢開她的玩笑,簡直是找死。
在心里腹誹了一番司馬之后,我再次干咳了兩聲,稍微整理了下語言。
其實當(dāng)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被要求說出自己的答案。
環(huán)視了下眾人的表情后,我最后又重點了看下天宮櫻和天宮鐵干兩人。
天宮櫻依然是一言不發(fā)絞著雙手低頭站在那邊不知道想些什么。而天宮鐵干這是一臉認(rèn)真的看著我。
“其實,我的答案很簡單……”
“掀桌?!?p> “掀桌?”
我的回答顯然讓初穗她們都摸不著頭腦。就連司馬這家伙似乎一時半會兒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反倒是堇和天宮鐵干什么也沒說,依然等著我繼續(xù)下去。
“我有什么權(quán)利去決定別人的生死呢?如果是一名窮兇極惡,證據(jù)確鑿該被立刻執(zhí)行死刑槍決的壞蛋也就罷了,我可內(nèi)心可以好受些,我可以自我安慰這是為民除害。”
“但是如果是無辜的普通人呢?一邊是無辜的普通人,另一邊也是無辜的普通人……”
“也許大家會覺得,一邊只有一個人,另一邊足足有四個人??!這個時候犧牲一個人救下四個人不好么?”
“事實上,從單純的結(jié)果來看,這確實是好的。四大于一這個簡單的數(shù)學(xué)問題小朋友都會。然而這里卻有個非常重要的事情大家可能忘記了?!?p> “生命,無法用單純的數(shù)字來衡量?!?p> 在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我看到天宮鐵干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掙扎的神色,但是轉(zhuǎn)瞬間卻又消失不見。而堇只是面帶微笑地朝我點了點頭。其他人則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所以我繼續(xù)說了下去。
實際上,我所想要說的,也正是華擊團(tuán)這個組織所一直要遵守的。
“一個人的生命和四個人的生命同等重要。而我,既不是神,也不是圣人。當(dāng)作為普通人的我遇到這種問題我會怎么辦?”
“我會不管那個控制桿,而是沖向離自己最近的被困者,竭盡全力在最后一刻來臨之前救出他們?!?p> “是的,大家也許會說萬一你失敗了呢?萬一你自己也被卷進(jìn)去了呢?萬一……”
“事情總是有許許多多的萬一。既然我無權(quán)審判任何無辜者的性命,決定他們的生死。那么我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努力救下最多的人?!?p> “即使我可能最后一個人都救不了,甚至連自己都搭了進(jìn)去!”
我的回答顯然讓大家一時半會兒都有點無法接受。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就樸素的現(xiàn)實主義價值觀和功利主義價值觀看來,放棄一個人,救下四個人毫無疑問是正確的。
然而我們在普通人這一身份之上,還有這華擊團(tuán)這一身份。
我們比普通人的身上有著更多的責(zé)任,這也是為什么在這個問題中,我們不能按照一般思維去思考的原因。
如果這次我們犧牲了一個普通人救了另外的幾個人,那么下一次我們會用本質(zhì)上同樣的借口殺死十個人救下一百個人,直到最后我提出的極端情況,殺死十萬人,拯救十萬零一人。
也許有人會覺得不會,但是當(dāng)你從一開始就定下了犧牲少數(shù)來拯救大多數(shù)的時候,這個結(jié)局就是固定了的。
當(dāng)你最后放棄的時候,你之前所殺死的所有無辜者的冤魂會在一瞬間將你吞噬殆盡。
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才會和堇一樣,極力反對天宮鐵干的帝鍵重鑄計劃。
犧牲天宮櫻這一個無辜者,換來帝都十萬人的和平。
這,其實是不可能的!
當(dāng)初日向小姐就這么犧牲了,原本以為會擁有長久和平的我們其實只享受了十年的時光罷了。如果這次犧牲了天宮櫻,也許我們會享受的長一些,十年,亦或者二十年,三十年……但是就如同這次有總裁G這樣的降魔出現(xiàn)一樣,未來一定也會有降魔找到辦法打破封印。
而到那時,人們是否還會獻(xiàn)祭先不說,能否找到‘絕界’血脈都是一個問題。
天宮日向小姐是在有了天宮櫻之后才犧牲的。所以天宮櫻身上也有著絕界血脈。
然而現(xiàn)在的天宮櫻不過是一位年僅十八歲的少女,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生育后代。
而這也意味著,一旦這次用天宮櫻性命換來的封印被打破,那時的我們恐怕只有迎來滅絕這一種結(jié)局。
“……所以,這就是我的選擇。而這,也是我為什么會和堇一樣,絕不贊同用犧牲天宮櫻的性命換來新的帝鍵的最主要原因!”
“南宮先生……”
出乎我的意料,我原本以為最先反駁我的回是天宮鐵干,但是沒想確是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天宮櫻……
“我,愿意犧牲自己,讓父親鑄造新的帝鍵!”
“櫻小姐……”
“阿櫻你在胡說些什么啊!”
“櫻你這個蠢貨!”
天宮的回答頓時讓指揮室里炸開了鍋。不僅克拉麗絲和司馬出言勸阻,連龍膽和小町也在幫腔。而似乎氣上頭的初穗甚至二話不說就打算沖到天宮的身邊,看樣子好像還想用拳頭糾正天宮偏激的想法。
不過好在我反應(yīng)快,直接將她攔了下來。
“天宮,給出理由說服我們?!?p> 沒管身旁初穗對天宮那一連串的喝罵,我沉著臉看著一臉決然的天宮大喝一聲問道。也正是因為這一聲大喝,指揮室里再次安靜了下來。不再是剛才那菜市場一般嘈雜的景象。
也許是不太敢看我的目光,天宮再次垂下雙眸,輕聲說道:“就如父親所說的那樣,一旦封印被破所有人都會死。而既然讓所有人都死,那么犧牲我一個又有什么不可以?”
“你……”
“南宮先生,就如同你對剛才的問題回答是‘掀桌’一樣,我對剛才問題的回答是‘犧牲’?!?p> “不是犧牲別人,而是犧牲自己。我會盡力沖到蒸汽電車面前,攔下它。不管這是多么不可能,機會是多么渺小,我也會拼盡全力去做!”
天宮的一番話決絕而又鄭重,我知道她是真正這么想的。因為在說出她的答案時,她那天藍(lán)色的漂亮雙眸正帶著淚光直視著我。
靈力這種東西,賦予了她動人的雙眸,也徹底改變了她的生活。
天宮櫻,克拉麗絲,初穗,望月,甚至帕爾瑪……她們本應(yīng)該如同普通人一樣或快樂,或辛苦,或甜蜜的度過一生。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
我一直認(rèn)為,如果這個世界輪到一群年輕的少女來拯救,那么這個世界恐怕已經(jīng)沒救了。
然而殘酷的現(xiàn)實告訴我,這個世界就是這么不講理。靈力的存在雖然讓人類的希望寄放在一群少年少女身上,但是也讓我們有了抵抗降魔這個宿敵的機會。
所以即使明知道這是不對的,是錯誤的,我們?nèi)祟愐矝]有辦法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就如同我們無法讓熱量自發(fā)的從低溫物體傳遞到高溫物體上一樣。
這是自然的規(guī)律?,F(xiàn)在的我們只能遵循它。
所以對于擁有這樣決心的天宮,我心懷敬意。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會放任她這么胡思亂想。
華夏的歷史告訴我們,任何妄圖用獻(xiàn)祭,用女性的性命或者幸福換來的和平都是虛假的。
真正讓和平到來的,只有武力與威懾而已。
所以我將另一條理由拋了出來。
就是天宮現(xiàn)在犧牲之后,絕界血脈斷絕,再也無法施展幻都封印這條理由。
而如同我所推測的那樣,天宮父女倆都沉默了下來。
不過我并不打算就這么停下腳步。難保在待會兒的戰(zhàn)場上天宮這個傻姑娘不會頭鐵任性。
“天宮……自我犧牲與奉獻(xiàn)永遠(yuǎn)是值得讓人敬佩的。但是別忘記了,這里是帝國華擊團(tuán),我是帝國華擊團(tuán)隊長,堇是帝國華擊團(tuán)司令官……”
“我們,不會隨隨便便讓你們擅自犧牲的!”
“就如同我過去給你說過的那樣,如果遇到了必死的結(jié)局,我也會竭盡所能堅持到最后一刻,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還沒有開戰(zhàn)就想著讓自己隊員犧牲了事。”
“天宮,別忘記了,對你心懷期待,等著你歸來的人,不僅僅是我們這些伙伴們,還有這你所愛的人與愛著你的人……”
當(dāng)看到天宮再次咬著下嘴唇低下頭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說的差不多了。所以明智的停了下來。
而這時,龍膽那平淡的聲音也適時的響了起來:“各位,現(xiàn)在距離預(yù)定出發(fā)時間還有十分鐘,請大家做好準(zhǔn)備。”
而龍膽的這句話也宣告著這次談話的徹底結(jié)束。天宮鐵干直到最后也沒有再提一句重新鍛造帝鍵的事情,而是老老實實地在撫了撫天宮櫻的頭頂之后,跟著龍膽離開了指揮室。
而天宮櫻則是在神色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之后,朝我點了點頭,隨后吸了吸鼻子,和克拉麗絲她們一起走向更衣室。
“中尉,稍等一下。”
就在我打算跟著天宮的身后一起走向更衣室換上作戰(zhàn)服的時候,堇卻出聲將我留了下來。
“怎么了,堇?”
“這個,我想你可能會用上?!?p> 堇說著,快步走到自己剛才的位置旁邊,拿起兩根用藍(lán)色布袋裝著的棍狀物體。不過一看那袋子,我就知道里面絕對不是棍子這么簡單。應(yīng)該是刀。
果不其然,堇在將袋子打開后,我便看到了本體。
其中一柄刀身細(xì)長且筆直,和常見太刀造型完全不同的刀,堇將它們放在指揮室會議桌上之后首先將它抽了出來。
黑色的筆直刀鞘上,鑲著金色的足金物與金石突物。而在劍鞘中間,卻奇怪的鑲嵌著一款小塊類似水晶一樣的菱形物體。而與黑色刀鞘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纏繞在刀柄位置的白色目貫。而在目貫的兩頭,還有這深藍(lán)色的條紋沒宛如一對平行線一般。
“這柄是‘神刀滅卻’?!?p> 堇緩緩地將刀身從刀鞘里抽出,一瞬間在指揮室的燈光下,刀身仿佛有著一泓清泉流過,讓人覺得耀眼而不刺眼,顯然這把刀保管的非常到位。
當(dāng)她將刀完全抽出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柄名為滅卻的刀實際上更類似于華夏的單刃劍。這把刀明顯適合突刺多過適合斬?fù)簟?p> “現(xiàn)在這把滅卻就叫給你了。”
堇將滅卻重新插回刀鞘,然后將滅卻遞了過來。我結(jié)果手后掂量了一番,發(fā)現(xiàn)重量和我現(xiàn)在的佩刀差不多,長度的話也很合適。
“而這把,名字叫做‘光刀無形’?!?p> 在看到我將腰上的一對佩刀解下插上滅卻之后,堇微微點了點頭,然后將另一把也抽了出來。
無形這把刀的裝飾和滅卻一樣普通,看起來并不華麗。同樣的黑色刀鞘上,在足金物的部分卻是纏繞這藍(lán)色的緞帶,這點就和滅卻不同了。
而另外一點這是無形整體微彎,和太刀是一個形狀。另外在刀柄的頂端還有著類似金色紐扣一樣的裝飾物。
接過這把無形后我抽出來看了看,同樣是保養(yǎng)的極好,甚至能夠通過光滑的刀身映出人臉。
雖然這兩把刀一把和華夏劍類似,一把和太刀類似,都不是我慣用的打刀。但是在試了試手感后卻意外的發(fā)現(xiàn)還不錯。所以我也就沒有太大的抵抗就收了下來。
“堇,怎么突然送我新的刀了?”
一邊將佩刀放到剛才的袋子里,我有些好奇地朝著她問道。
“只是擔(dān)心普通的刀無法應(yīng)對現(xiàn)在的情況罷了。沒什么特別的意思?!?p> 堇看著我微微笑了笑:“中尉你也知道,我們即將會面對可怕的敵人。即使是特制的刀具,本身能夠承受的靈力有限?!?p> “而這‘神刀滅卻’和‘光刀無形’從一開始就是作為靈子刀具打造的,本身具有極為良好的靈子延展性和適應(yīng)性。在遇到強敵的時候,也能夠承受更多的靈力而不發(fā)生碎裂的情況?!?p> “堇……”
雖然堇一臉淡然地說著這些,似乎這兩把刀不值幾個錢似的。但是工作了這么久之后,我也清楚靈子武器的價格到底是何等的離譜……
“謝謝你?!?p> 在微笑著朝堇到過謝之后,我便帶上我的新武器,走向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