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日!過來倒酒?!?p> 喝酒聊天都堵不住林易的嘴,仍舊要使喚張旭。
婁也鳴在,張旭不好跟他頂嘴。
先替婁也鳴杯中倒?jié)M酒,再磨磨蹭蹭地倒酒給林易。
婁也鳴舉杯小啜一口,好奇問道:“據(jù)我所知,初陽踏入修行路不久,是如何結(jié)識林兄的?”
林易斜倚身子,道:“我有寫詩的小愛好,多年來未有知音賞識,九日是第一個夸我詩的人。
說來也算與這小子投緣,做了個忘年友?!?p> 什么時候夸他的詩了!雖然初次見面確實是張旭先跑去搭訕的。
“哦?”婁也鳴示意張旭斟酒,張旭為他滿酒,婁也鳴笑道:“初陽先遇上你,最后倒是便宜我得了個好徒弟。”
林易看了張旭一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也笑道:“與先后無礙,是婁兄與九日有此師徒緣分。”
張旭立刻替他滿上酒,腹誹道,那意思就是我和你緣分是有一點,但是不多唄。
“初陽,若為師沒記錯的話,你慣用劍吧?”飲至半途,婁也鳴突然問道。
“劍是使的順手些?!睆埿裣矚g用劍,完全是因為古儒君子都佩劍,他也跟著對劍有好感。
“你拜入為師門下,還不曾贈你什么,這柄劍就給你用?!?p> 婁也鳴拿出一柄似劍非劍的東西,其筆直似劍,只有單鋒卻又似刀。
表面青灰,與星潮整個劍身神光流動不同,這把劍光華收斂,有如凡鐵,但是劍身刻的復(fù)雜紋路,卻令整把劍莫名多了一股肅殺之氣。
張旭仔細辨認,劍身上的紋路,似乎是睚眥紋。
“此劍名為‘?dāng)咳A’,是為師早年在莽蒼之地所得,今日贈于你?!?p> “婁兄,以九日現(xiàn)如今的修為境界,用這樣的兵器,未免不妥。”林易先一步拿過劍,對婁也鳴道。
婁也鳴撫須道:“斂華于初陽來說是有些難駕馭,不過于他也是保護。
世路與修行路并非坦途,皆坎坷難行,有利刃相護,不是壞事?!?p> 張旭知道林易不大贊同婁也鳴這種作為,他一貫主張讓張旭自己尋求機緣。
林易不再言語,將斂華送還張旭,讓張旭為他倒酒。
外面天光漸亮,不覺間竟已度過一夜。
“酒中歲月倏快,我先帶初陽去拜見掌門師兄,待回來再與林兄痛飲三日夜。”婁也鳴起身道。
擇仙門,北辰峰。
北辰峰上有三十六殿,張旭和婁也鳴停在前殿的白玉階上,走路進去。
前殿又叫混元大殿,是擇仙門掌門長老議事場所。
擇仙門修的是混元道氣,前殿因之為名。
張旭跟隨婁也鳴進去,大殿里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等了。
大殿中央站著一名威猛高大的中年人,火紅色的須發(fā),身穿紅色鑲金邊道袍。
此人正是擇仙門掌門廖坤乾,道號乾坤真人,在他下方站著十余人,孔安也在其中。
“掌門師兄?!眾湟缠Q向乾坤真人問好。
“嗯?!?p> 廖坤乾面有不虞之色,淡淡回道,張旭心道莫非是對自己有成見。
“清晨正是清修之時,你一身酒氣,成何體統(tǒng)!”
原來是責(zé)怪師父醉酒,師父和林易喝了一夜,身上能沒酒氣嗎。
來時路上張旭提醒過他。
些許酒氣,修者輕易就能化解,可師父卻道,若是沒有酒氣醉態(tài),豈不是白白浪費那許多美酒。
“掌門師兄教訓(xùn)的是?!眾湟缠Q笑呵呵地賠禮道歉。
“哼?!鼻さ廊死浜咭宦?,知道他嘴上答應(yīng),實則還會繼續(xù)我行我素。
“初陽,來見過你掌門師伯,還有諸位長老?!?p> “弟子張旭,拜見掌門師伯。”
張旭對乾坤道人還有各個長老一一行禮。
人太多,張旭有些許臉盲,認不大齊全。
“弟子張旭,拜見師叔?!弊詈髲埿駥装采砼阅侨诵卸Y道。
“噗嗤。”孔安在一邊偷笑,隱約還能聽到其他人的笑聲。
張旭不明所以,抬頭看清眼前之人。
眼前人恰是一名妙齡女子,身著水藍色長裙,膚如白雪,眉如遠黛,尤其一雙秋水明眸,煞是好看,只是神色泠然,略有些冰冷。
張旭一時間愣了神。
婁也鳴替張旭解圍,“初陽,這是你掌門師伯的大弟子賀純,也是你大師姐?!?p> 難怪孔安這小子忍不住偷笑他,這會兒還向他擠眉弄眼。
沒想到初來此地就鬧出這種笑話,張旭尷尬道歉,“原來是師姐,多有失禮?!?p> “張師弟不必客氣,初次見面,難免認錯?!辟R純面上冰冷,講話卻柔和。
乾坤真人道:“我不管你過去是何門何派,既然入了我擇仙門,就是擇仙門之人,忘了過去學(xué)的一切,從今日跟著你師父重新學(xué)起?!?p> 這話說得十分驕傲霸道,張旭心中隱隱不悅。
“師兄,教導(dǎo)初陽的事就讓我自己來,更何況他在青玄所學(xué)的東西,未必就比我們的差?!眾湟缠Q替青玄說話。
乾坤道人怒甩袖子,“既然青玄門的東西比我擇仙門的好,那他又為何要拜入我擇仙門!”
張旭心想這人還真是不講道理。
婁也鳴并不會因為他語氣不善就畏懼,道:“初陽拜入我門下,是我執(zhí)意要收他為徒?!?p> “婁師弟!你!”乾坤真人怒極,婁也鳴如此在眾人面前折擇仙門的面子、折他的面子,他豈能不動怒。
“掌門師弟,婁師弟,切莫動怒。
今日本是張師侄拜師的喜事,二位此時動怒,傷了和氣,反為不美?!?p> 說話的是一位老者,名叫阮無量,道號無量真人,和婁也鳴、廖坤乾同輩,資歷極老。
“掌門師兄,既然婁師兄說青玄門的功法不比擇仙門差,依我看,不如讓這些小輩比上一比,權(quán)當(dāng)鍛煉?!绷硪幻杏駜哉嫒说拈L老說道。
張旭心里直翻白眼,這些人也太過斤斤計較了吧。
“玉冊師弟此言甚妙,不如我們借此舉辦一場比試,所有筑基境界弟子,均可參與,掌門師兄以為如何?”一名女長老附和道。
乾坤真人貌似勉為其難道:“也罷,就依師弟師妹所言,婁師弟,你看?”
不等婁也鳴回答,張旭自己答道:“長老們要舉辦比試大會,弟子無權(quán)置喙。
我修為淺薄,自認為不是各位師兄弟的對手,不參與也罷?!?p> 殿內(nèi)除婁也鳴以外的掌門、長老均是一愣。
沒想到張旭這個從一介小門派初來乍到的弟子,直接拒絕,并不聽從他們安排。
那名女長老更是羞紅了臉,含薄怒看著張旭。
“師父!張師弟只是性格恬淡,不喜與人爭高下。”孔安為張旭說情。
乾坤真人憤怒更甚,“那依你之意,是為師與你諸位師叔心胸狹窄,好與人爭?”
“不是不是?!笨装布奔庇q解,卻不知該如何說。
“師父,小師弟并非這個意思,您是知道的。
師長們在此議事,我們幾個小輩在此多有不便,不如我和小師弟先帶張師弟去藏經(jīng)殿看看。”賀純說道。
“初陽,你隨師姐師兄去轉(zhuǎn)轉(zhuǎn),為師隨后過來?!?p> 婁也鳴對張旭說道,他也沒想到,廖坤乾等人初見張旭就將門戶之見發(fā)揮到極致。
“是,師父。各位師伯,弟子告退?!奔词刽[得不太愉快,張旭仍舊沒有失了禮數(shù)。
“不愧是你初陽,敢那么對我?guī)煾钢v話。
我?guī)煾改侨艘幌虬缘啦恢v理,我們師兄弟在他面前只會唯唯諾諾,說話都不敢大聲。”
三人一出混元大殿門,孔安就佩服道。
“小安!”聽他當(dāng)著張旭如此議論自己師父,賀純出言警告。
“是是是,師姐,我不說了?!?p> “方才多謝師兄師姐?!睆埿駥Χ朔讲盘嫠f話很感激,故道謝。
“師弟不用客氣。”賀純淡淡道。
孔安一把摟住張旭肩膀,道:“咱倆這關(guān)系還用客氣?
要是我不幫你說話,被師祖知道了,就他那脾氣,咦,我估計他會先打我一頓,然后跑來拆了混元大殿?!?p> 聽他說得夸張,張旭不由笑道:“沒這么夸張。”
“呵呵,你可別告訴師祖我這么說他?!?p> “現(xiàn)在師兄和師姐要去何處?”張旭知道方才賀純說帶他去藏經(jīng)殿不過是托詞。
“我?guī)愕奖背椒甯魈庌D(zhuǎn)轉(zhuǎn),熟悉一下。”孔安道,然后問賀純:“師姐要一起嗎?”
“你們?nèi)グ桑疫€有事?!辟R純轉(zhuǎn)身離去。
她走后,孔安道:“初陽,我?guī)煾杆麄兙迷诟呶?,驕傲慣了,你別見怪?!?p> 張旭先前是有些不悅,但這點事也不至于懷恨在心,笑道:“不會。”
見他這樣說,孔安心安,道:“我看我們別去藏經(jīng)殿了,我?guī)闳ヒ粋€更有意思的地方?!?p> 孔安帶張旭來到一處所在。
這是一座不大的殿宇,從外面看約有十來間。
門上沒有牌匾之類的,不辨是何地方。
張旭看向孔安,孔安賣關(guān)子道:“你隨我進去就知道了?!?p> 殿內(nèi)中央是一座巨大火坑,里面燒著熊熊烈火。
火坑旁邊架子上掛滿各種武器胚胎、成品,火里也燒著一些。
旁邊一些的地方有個大鐵砧,這環(huán)境,活像張旭以前見過的鐵匠鋪。
見里面空無一人,孔安喊道:“師叔祖,您在嗎?”
“是小安子來了?”蒼老的聲音突兀響起。
混亂狼藉的角落鉆出一個小老頭,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也像是許久不曾洗過。
修仙之人都有保持身體清潔干凈的術(shù)法,張旭頭一回見如此埋汰、不修邊幅的修者。
“喲,今天還帶個生面孔來?!?p> “弟子張旭見過師叔祖?!睆埿裥卸Y,他與孔安同輩,跟著叫不會錯。
“這是你師父新收的徒弟?你師父那小子人不咋滴,收徒的眼光倒是越來越好了?!?p> “師叔祖您誤會了,初陽是婁師叔的徒弟?!笨装布m正。
“哦?竟是老夫看岔了,婁小子號稱從不收徒,怎么今日破例了。”
小老頭一聽是婁也鳴的徒弟,對張旭來了興趣,左三圈右三圈,轉(zhuǎn)著圈地打量張旭。
直到張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老頭才停下來,捻住稀疏的胡子說:“老夫雨苦巖,是你師父那小子的師叔?!?p> “師叔祖好?!睆埿裨俅涡卸Y。
“你今天跟著小安子一起來,是對我這煉器有興趣吧?”雨苦巖繞在張旭身旁,眼巴巴地望著他。
“練氣?”張旭心想,這擇仙門還有輩分這么高的練氣士。
“對啊,煉器,老夫正是一名煉器師。
這世道人心不古,這么大的擇仙門,都沒幾個后輩愿意跟著老夫?qū)W煉器,不識貨!”雨苦巖抱怨。
張旭又想,擇仙門弟子修的都是混元道氣,愿意跟著你練氣就怪了。
“師叔祖,我不是常來看您嘛?!笨装灿懞玫?。
“哼,也就你小子有點良心,愿意經(jīng)常過來看看老夫。
其他人,只有上門討要兵器法寶的時候勤快?!?p> 聽他說完這句話,再看滿屋子陳設(shè),張旭恍然大悟,原來雨苦巖是個“煉器師”,此煉器師非彼練氣士。
“那是自然,師叔祖這水平,打造的劍,拿出去不比劍廬的差?!笨装才鸟R屁道。
劍廬,張旭心意一動,他聽林易說過這個名字。
小老頭神色得意,腰不酸了,背也不駝了,昂首挺胸道:“那是自然,當(dāng)年劍廬陳醒然來向老夫討教造劍之術(shù)的時候,你師父都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屁孩子?!?p> “師叔祖,劍廬是?”張旭問道。
平時可沒人愿意問雨苦巖這些,今見張旭對劍廬感興趣,看他更順眼幾分,侃侃而談道:
“劍有九品之分,一二品的劍尋常修士自己就能煉造。更好品階的劍,修為高深一些、愿意花大心血的,也能煉出來。
但若想要五品往上的劍,就得我們煉器師來鍛造了。
可即便煉器師,想要煉出七品以上的劍,也困難非常,除了修為、技術(shù),更要看運氣。
至于八品劍,古往今來,也不過寥寥數(shù)柄,如湛盧、純鈞這等名劍,也不過八品?!?p> 張旭沒想到劍居然分這么多等級,問道:“那九品的劍呢?”
雨苦巖搖頭苦笑,“九品劍人是造不出的,只能天地生就。
據(jù)傳九品劍出世,雷劫比凡人渡劫成仙更甚。
莫說人,就是見過九品劍的仙人,傳說中都沒幾個。
劍廬號稱收藏天下名劍,冶術(shù)世間第一,也只是因為他們造出過八品劍而已?!?p> 張旭恍然,難怪流傳千古的名劍都只能算八品,原來九品劍已經(jīng)不能算凡兵。
小老頭又得瑟起來,繼續(xù)道:“劍廬現(xiàn)任家主陳醒然的八品劍,就是在請教了老夫之后鍛造出的?!?p> 孔安笑著打趣老頭:“不對啊師叔祖,我怎么聽師父說,陳劍主一共造出過兩把八品劍,而您一把都沒造出來?!?p> 這一句話氣得老頭吹胡子瞪眼,漲紅了臉道:“你這臭小子,懂不懂什么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陳醒然學(xué)了我的造劍術(shù),再融合他們劍廬的方法,造不出劍才丟人!
況且老夫又不止造劍,精力分散,在造劍上沒他精進是必然。
欸,第一次來的那小子,有興趣跟老夫?qū)W煉器嗎?老夫屈尊教教你?!?p> “我愿意學(xué)?!?p> 張旭和莫樹根在無涯地宮得到不少東西,若是自己會煉器,這些材料都不會浪費。
“真的假的?”張旭答應(yīng)得干脆,倒讓雨苦巖驚訝驚喜。
“咳咳?!庇昕鄮r以咳嗽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道:“那你可有過煉器基礎(chǔ)?會些什么?”
這還難住張旭了,他只是早先看過村里鐵匠打鐵,工藝流程都算不得熟悉,哪有什么基礎(chǔ)。
張旭思索一番,搖頭道:“弟子沒有基礎(chǔ),不過比較會使火?!?p> “會使火?你使來我看看?!?p> 張旭身上有兩種火可以使用,一種是普通火之氣產(chǎn)生的火,還有自然是地獄火。
找來兩個燭臺,張旭分別往里面注入兩種火焰。
雨苦巖兩眼發(fā)直,尤其盯著地獄火那個燭臺,目不轉(zhuǎn)睛,過了好久才問道:“這是什么火?老夫竟從未見過?!?p> “據(jù)傳是地獄火?!睆埿袢鐚嵈鸬?,至于為什么說據(jù)傳,是因為僅僅是從葉全山嘴里聽來的。
“地獄火...地獄火...”雨苦巖不斷喃喃自語,最后眼中竟流下兩行濁淚,“八品,八品,誰說老夫造不出八品劍?!?p> 然后死死抓住張旭雙臂,不容置疑道:“從今日起,你就跟我學(xué)煉器?!?p> “好?!睆埿袼齑饝?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