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樂人停了吹奏,花燭低身拽起奴仆衣領(lǐng),眸色底下壓著暴怒:“谷主呢?我問你谷主呢!”
七尺男兒竟然哭出了聲,涕泗橫流崩潰道:“谷主…谷主被人抓走了,領(lǐng)頭的說讓安北將軍一人前往奉元河,便可以換回谷主,若一個時辰不能趕到,就…就不能保證谷主的生死…”
一個時辰?四下突然人聲沸騰,炸開了鍋,撇開侍從趕回的時間,此去奉元河正好半個時辰不出左右,歹人完全沒有給他們留有思考的余地,這可如何是好…
周長老到底年長沉穩(wěn),皺緊眉頭看了眼花燭,安北將軍?他聽沐鳶說起,谷主遇見這位月夫人時順道救過一人,可早就宣稱那人已走,難不成谷主并未放他離開?
周長老繼而問道:“你可知抓谷主的為何人?”
奴仆腦袋像撥浪鼓般搖頭:“屬下沒能看清,只是其中一人武藝高強(qiáng),說話像是北楚口音,右腳還有些殘疾?!?p> 眾人對視愣了愣,將線索重新理順,大為震驚,此人是羅闕!??!林紹身邊的猛將,都聞碧月譚一戰(zhàn)兩軍大敗,浮尸數(shù)千無人生還,如今看來這情報有誤,羅闕是來找安北將軍報仇的?
花燭猛地推開奴仆,提劍往外走去,渾身散發(fā)著熊熊殺意。
周長老連忙呵斥,生怕他一個沖動讓谷主受了苦:“花燭,你去哪兒?”
“去找安北將軍救人…”
小院廊內(nèi)下人們正掛著大紅燈籠,見著花燭先行一禮,身旁仿佛疾風(fēng)呼嘯而過,被他直接忽視。
結(jié)滿厚繭的雙手平整放在紅艷精繡的喜服膝上,日影南移,吉時越來越近,濟(jì)月眼角微微彎起,隱隱有些悸動和滿足。
沐鳶手執(zhí)大紅帖卷,大約是在交代些叩拜禮節(jié),但是具體講了什么,濟(jì)月一個字也沒記住,反正有東旭在側(cè),這場婚禮除了拜堂需要她親歷親為,其余的事情不過走個過場。
眼下她滿腦子都是那個素雅溫柔的身影,他若是紅袍加身應(yīng)是何種模樣,心上感覺暖洋洋的。
目光穿過鳳冠垂下的珠簾,她望著門口,暗自感嘆:踏出這門,她便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人了,原來她與幸福也僅僅只是一步之遙。
“花燭公子,今日谷主成婚,月夫人還在里面不可硬闖?!编须s聲音從外間響起,似有一絲慌亂:“公子…不可…”
沐鳶最先反應(yīng)過來,旋即擋在濟(jì)月身前,冰冷目光直勾勾盯著強(qiáng)行闖入之人。
花燭眉心怒恨交加,更多的是急切,繞過沐鳶直接將濟(jì)月拉了起來:“跟我走…”未曾注意握著的是哪只手腕,濟(jì)月疼得蹙緊眉頭。
長劍攔住兩人去向,劍鋒卻是偏的,沐鳶不僅僅是憤怒,更是覺得心寒,她并不想傷花燭,雖然大有可能是被他反傷:“今日谷主成婚,你公然搶親可有想過后果?”
搶親?要是當(dāng)初知曉這樣的情形,說什么都不會讓東旭娶她,花燭冷眼看向面前之人,張了張唇角,徑直略過,出口之言駭驚眾人:“我要帶她去救東旭,若是不想紫云間這代谷主也英年早夭,就讓開!”
濟(jì)月不知道沐鳶最后是否攔了他們,又或者是攔了沒攔住,神思?xì)w位的時候她穿著貼身的紅色錦繡長袍,站在奉元河橋上。
兩人策馬疾馳而來,途中花燭將前因后果說了個遍,語氣沒有丁點(diǎn)客氣,她也只記住了一句:“東旭不該為了你的殺戮,付出代價…”
這個意思是要放棄她了吧,她咧開艷紅的唇瓣,想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其實(shí)花燭就算不這樣說,她也會來這兒,又為何要出言傷人呢?
奉元河好冷,聽說往年四月的時候此處還會下雪,今年倒還好,只是冷了些,湖面的冰還未化開,她提起柔順裙擺,表面穩(wěn)健的步伐帶著慌亂和害怕。
四周一片空曠,大樹粗壯枝干吊著火紅的身影,懸于奉先河上空,寒風(fēng)冷冽拂過,不知是吊著的人在晃,還是被風(fēng)吹得動了動,那人眉頭緊皺,墨眸睜開微微一縫,白皙唇角溢出一股紅色的液體。
誰先動了手?周圍突然出現(xiàn)了好多人,她好像看見了程凌,又好像看見了羅闕,仿佛還有一人…常庭…
她于寒風(fēng)中像是追逐星辰般拼盡全力,一路狂奔,絢麗奪目的紅色衣衫隨之漾起。
手臂被劍刺傷流出溫?zé)岬囊后w,她視若無睹,左手執(zhí)劍,朝著大樹的方向殺紅了眼,甚至不惜握住劍刃也要?dú)⑺缹Ψ剑沂衷谔?,卻好像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砰!繩索…斷了…直至落河前一刻,蘇東旭的目光仍然追隨著濟(jì)月身影,她眼睛睜得很大,腿腳已經(jīng)軟了,卻不敢有一絲停留。
有人在喊,聲音怎么這樣慘烈,好像是花燭的聲音:“東旭!??!”
今日本是兩人成婚的日子,新娘新郎卻一同墜河,濟(jì)月本想著這也是可以圓回來的,便算作一同墜入愛河,倒也不失喜慶,但花燭這樣一喊,她忽然有些害怕。
河水冰冷刺骨,剛剛跳入里面,衣衫已經(jīng)濕得通透,鳳冠沉了下去,水花濺起,她看見了一樣顏色的衣衫,緊緊摟過。
上了岸,寒風(fēng)凜冽,好像是誰在發(fā)抖,沁濕的衣衫變作暗紅顏色,她抱緊懷里的人,迷茫的雙眼四處張望,破爛嗓子扯出嘶吼很是難聽,她在喊一個人的名字:“花燭!花燭!”
很多目光都聚集到了兩位新人身上,她看見好多銀光奔了過來,衣袖被人輕輕一扯,濟(jì)月低下頭,懷中人睜開眼,早已沒了往日的精神。
“除了墜河,你是不是還有哪里受傷了?東旭你怎么了,你不要嚇我…”吧嗒…吧嗒…眼眸已經(jīng)全部模糊了。
濟(jì)月沒有再看他,眼神慌亂尋找那抹紫色身影,喑啞聲音變做了哭腔,害怕…她好怕…:“花燭!東旭很難受…花燭…你在哪兒…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