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好幾處商鋪都是洛家門下,裴文熙打聽到這里最大賭場和青樓。
掌柜蔑視的目光簡直都能刺穿她。
與之相反,大氣華貴的金線勾紋銀白長袍,棕木扇面盈盈揮動,一根金簪束發(fā)耳旁垂落幾縷青絲,玲瓏坊的玉佩掛在腰間,隨著步子輕晃,不是柳承言是誰?
好幾位佳人已經停下竹筷,不時嬌羞著頻送秋波,店小二抽了一口氣。
果然有錢就是好使,打扮得這樣妖孽貴氣,但凡是個女孩兒不心動的都少,裴文熙連忙別開眼眸。
掌柜離開賬臺,油膩的臉上討好的笑出了褶子,與方才嫌棄之色判若兩人:“公子這是去哪兒。”
掌柜亦步亦趨跟在柳承言身旁,他勾唇微微一笑:“你們這里最大的青樓在哪兒?”
難怪是這幅裝扮,掌柜了然諂媚笑道:“出了店門拐過兩個街口就是長芳街,公子問得正是時候,今日是碧落閣丹雀兒姑娘的元帕之夜,碧落閣大擺百花宴,不少公子都早早去占個好位置。”
“你怎么回事?連倒茶都做不好?”酒桌上的客人大聲呵斥,店小二急忙收回柳承言身上的目光。
茶水已經溢滿出來,掌柜也惱怒訓責嘴臉何其可怕,店小二不好意思連忙道歉,帕子蓋在桌上來回吸水。
裴文熙不禁腹誹:有事沒事穿得這么好看,不是害人嗎?
她搖了搖頭,摸著指上的玉戒往門外走去,也不知道這里有沒有桓武帝暗線,要想聯(lián)系禁越的影樁也不太容易,還是得先去當鋪換點錢,好打探消息。
“你去哪兒?”柳承言不知什么時候,站到她的身旁,跟這么一個人走在街上實在太顯眼了,裴文熙都懶得看他反問道:“四處逛逛,掌柜的不是說今晚長芳街很多人嗎?我也去湊湊熱鬧…你呢?”
柳承言先一步踏出門欄,一撇外袍走在前面“也好,便一道去吧,正好去打探消息…”
話都沒說明白,裴文熙差點咬到舌頭,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將窗戶紙戳破呢?
畢竟兩人也算是競爭對手,玉戒被她取下往袖間藏好:“只是我身無分文,不知承言能否慷慨解囊呢?”
柳承言眉色微挑有些好笑道:“慨自己之慷,解對手之囊,文熙有聽過無功不受祿這句話嗎?”
裴文熙的歪理屢試不爽,快走了幾步苦口婆心道:“當日圍場我救你一命,那承言可曾聽聞,滴水之恩當如何相報?”
腳步聲停下,一雙透亮丹鳳眸子微微瞇起,打在身上柔和道:“以身相許?”
涌泉相報沒聽過嗎?。。∫陨硐嘣S?這又是哪里的套路?
裴文熙寒毛顫栗尷尬笑了笑,步履匆忙的走在前面,草草結束了這個話題。
落霞掛在天邊染上淡金黃色光暈,兩人閑步走入長芳街是難得的悠閑。
彩色緞帶交替商鋪酒樓,各式燈籠早已高高掛起,穿著花花綠綠的小孩在街頭巷尾竄梭,口里還念念有詞:“丹雀兒笑,鴛鴦鬧,秦樓楚館官人到…”
這丹雀兒應該就是掌柜口中百花宴的主角吧,這么想著略微側目去探察柳承言的神色。
我去….人呢?
裴文熙轉了一圈眸光四掃,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這人真不靠譜。
來往行人不乏討論今晚的主角,裴文熙仔細聽了聽,大抵都沒什么有用的消息。
“桂花糕…新鮮出爐的桂花糕…”商販叫賣著攤位上的糕點,陣陣芳香入鼻,極小的一塊看上去沙沙的,入口滋味想必是松軟可口的。
行動比意識早了一刻,裴文熙低頭手中已拿著兩塊糕點。
商販笑嘻嘻看著她:“公子,兩文錢…”
她哪里有錢,找了找柳承言身影...還是一無所蹤。
商販的面色已有些不好,雙手交叉橫在胸前,上下打量她:“你該不會是沒錢吧,瞧著你這一身周正的模樣,還是個地痞無賴?”
裴文熙友善的包好桂花糕遞還給他:“不好意思,今日出門慌忙忘了帶錢,這桂花糕我不要了?!?p> “你說不要就不要?都拿出蒸格了,我賣給誰去?”商販氣得擼起袖子,繞過攤位提著她的領子。
手中掌勢成型蓄起薄力,還未來得及使出。
腕白如玉的纖手攤開一粒碎銀子,青蔥玉指如蘭花,聲音淡雅溫柔:“我替這位公子付了?!?p> 商販臉色變得極快,衣領上的手驀然松開,轉而笑嘻嘻道:“兩位公子是朋友吧,在下眼拙,這就再替公子包一些…”
男子眉眼含笑,青衣薄紗隨風漾起,唇間掛著與那人極為相似的淺笑,公子溫潤如水,靜如山間幽潭甘冽清爽,廣袖拂過卷起微弱藥香縈繞。
“百花宴開始了…開始了…”四周人流涌動喧鬧。
孔明燈懸在頭頂,零零碎碎的花瓣紛紛落下,于發(fā)梢于肩上自然雅美。
他駐足花雨眼里星光四溢,仿若誤入凡塵的仙官,樓里歌姬聲調婉轉悠揚很是應景。
青山幾重,回眸一眼就心動…醉臥芳叢,一眼歲月便無窮…
這首歌簡直就是為他而作,裴文熙久久不能回神,呆呆的盯著眼前之人。
暗紅長袍的公子按捺不住呵斥道“誰讓你這么盯著人看的,有沒有教養(yǎng)?”
這是走了什么桃花運,一來來兩個,紅衣公子眼彎眉俏,面貌略有幾分陰柔,若不細看倒像是個嫵媚妖嬈的女子。
“花燭…你太無禮了…”青衣男子低聲淺笑,雖是沉聲訓斥,語氣中卻無半分怒意。
裴文熙眨了眨眼回過神,不緊不慢的躬身致歉;“是在下失禮了,還望公子見諒,此番多謝公子相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p> 紅衣公子把頭一揚,擺明不接受她的道歉。
青衣男子和順接過商販遞上的桂花糕,無奈笑道:“公子不要介意,他跟在我身邊久了,性子被嬌慣得不成樣子,我與公子萍水之交隨性而為,無問姓名不及歸處豈不快哉?何為身名俗事誤了此情?!?p> 裴文熙思襯著,長成這種類型的是不是都不喜歡與人說名字?
她也不勉強,看著兩人又可喜又可惜,長得這樣好看,兩人竟是一對…哎…
“公子也是外地人吧,來這里參加百花宴的?”青衣男子突然伸出手,緩緩落在裴文熙耳邊。
裴文熙條件反射性輕松避開,男子手中捏著淡粉色花瓣,兩人都有些尷尬。
她干咳兩聲,硬著頭皮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在下確是外地來的,聽聞百花宴熱鬧非凡,特來湊個熱鬧?!?p> 青衣男子纖手負在背后,斂眉笑道:“公子一人來的?既都是來湊熱鬧的,不若大家同行好有個照應?!?p> 一個人?她這才想起那個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的對手。
也罷…這人慷慨大方,倒是比柳承言靠譜得多:“如此就叨擾兩位公子了…”
“知道打擾還跟著一起?”紅衣公子冷著臉說話很是刻薄,配劍隨手扛在肩頭往前走去。
青衣男子也不覺得尷尬,做出請的手勢,好在裴文熙臉皮夠厚,也不把他當回事,與青衣男子并肩而行。
街角炒貨店鋪門口,雪白身影駐足店前一動不動。
大家都很自然的繞其而行,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那人。
柳承言唇角還是如往常掛著淺笑,與青衣男子不同的是,那種笑意不達眼底讓人心生畏意。
手中的布袋被捏得皺縮成一團,面上卻還似謙謙公子親善友好,他淡然看著并肩同行的身影,像是自言自語輕聲道了句:“很好….”
裝滿雜物爛果的簍子中多出個白色精致布袋,顯得格外突兀,幾粒剛炒好的瓜子漏了出來,泛起的香味夾雜著爛果腐臭,靜靜躺在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