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我和你媽商量了一下......又征求了你哥的意見......我們還是不能讓你去縣城上學......”父親的吞吞吐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的時候,我的心瞬間變得冰涼!“我們考慮到你是個女孩子,不宜離家太遠......外面社會太復雜......不安全......”呵呵......考慮我的的安全?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的時候,你們有考慮過我的安全嗎?“小七,你知道的,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供應你們上學,對我和你媽來說,目前已經(jīng)不是什么問題了......但是......我們不需要你有多大本事,也不需要你為這個家做多大貢獻,只希望你這一生平平安安.......”
父親說話不像母親那樣單刀直入,他總是想用委婉的方式勸說我服從他們的意志。什么我的安全?什么不指望我為這個家做多大貢獻?其實說白了,他們就是希望把家庭的最好資源都用在哥哥身上,根本不想讓我從中分一杯羹。當然,我心里也深深的明白,不讓我去縣城讀書的理由,更多是因為哥哥不同意!他們沒有和哥哥商量好。如果我也去縣城讀書,那么勢必要和哥哥住在一起。這些年來哥哥已經(jīng)習慣一個人生活,我的到來,只會增加他的煩惱。就像我已經(jīng)習慣一個人在家,他每次回來,我一樣反感。
我想,這就是我們家庭最大的悲哀。本應該團結一致的兄妹,卻因為長期分開,變得離心離德。
“那好吧!我不上了……”掛上電話的一瞬間,我的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松--與其說輕松,不如說是放松,一種對自我的放過--再也不用一直忐忑不安的期待了,一切希望都沒有了。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吧!
有兩種人活得最痛苦,一種是深陷泥沼,還要仰望星空的那些苦苦掙扎的人;一種是擁有太多,總擔心會失去的那些居安思危的人。像我現(xiàn)在這樣,在泥沼里不掙扎,一無所有不害怕的人,其實是最幸福的。
也許,從今天起,我會和小杏一樣,往后的六七年里只要安安靜靜的活著,做好自己的事情,待到十八九歲找個差不多的婆家,結婚生子,安穩(wěn)此生。
“小七……沒錯!是我不想讓你去縣城上學的……你是個女孩子,沒必要有懂得那么多……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你應該聽過!”哥哥為了讓我死心,還專程跑回家把我訓誡了一番(其實就是拳腳相加的逼迫)。
“這不公平……”我低著頭咬牙切齒的反駁著。這些年來,我很少反駁哥哥,一來怕挨打,二來也不屑于反駁他。可是今天,我實在忍不住了,他自私自利的嘴臉,讓我覺得惡心。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他揚手就一巴掌?!安还剑俊堑?,你說對了,這世界就這么不公平!……小七,我告訴你,永遠不要去渴求什么公平!我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公平!……不公平?呵呵……你告訴我什么是公平?只有拳頭和權力才是公平的……你沒有這些,就別和我談什么公平!”
我咬著牙,噙著滿眶的淚水。我知道,反抗是沒用的。這世界上就有這樣惡心的人!他和你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本應該最親近的人,但是到頭來卻是傷你最深,讓你最無助的人!
他為我做過什么?什么都沒有。我在學校被其他小孩欺負的時候,我見到他,和他說,我以為他即使不幫我報仇,也會心疼的交代我要小心??墒菦]有。他反而把我揍一頓,罵我是個“廢物”!
“小七……你要么就在咱們村的初中上,要么就輟學在家!不要給我有其他想法?!別以為我會像咱爸咱媽那樣,受你威脅,會把你不上學當什么天大的事!……聽到了沒有?!”哥哥壓低著聲音,把最后五個字吐的異常寒冷,那威脅的眼神不容我有任何反抗!
“知道了!”看著他握著的拳頭,我苦笑地答道。他見我這樣的態(tài)度,忽然變得惱怒起來,揚手就想再打我!
“呵呵……怎么?我苦笑都不行了嗎?!難道你指望我欣然接受?!”我用更加冰冷的眼神回敬著他!他這種行為和女人想當那個什么,還想立貞潔牌坊,有什么區(qū)別?!
他揚起的手最終還是放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絕望的眼神讓他產生了憐憫,還是讓他產生了恐懼。那時,我真的絕望了!一個人絕望到一定程度,是無懼無畏的。
我的哥哥,這個干預了我一生的人。我不能說他毀了我的一生,但確實改變了我的一生。
“狐貍……”每當哥哥回來,我總是要被罰站到半夜三更才能睡覺。不論我是否犯錯,用他的話說,這是在訓練我。
狐貍聽到我的呼喚,在黑暗中邁著碎步朝我走來?!澳阍趺催€沒睡?”我把她摟在懷里,輕聲細語的訴說著。
“我哥哥……他為什么老是欺負我呢?我做錯了什么呢?……是不是我太柔弱了?一直都不知道反抗,所以他才會變本加厲的欺負我!……狐貍,你知道嗎?我哥哥才是個懦夫……我上星期去縣城看他--在他學校門口等他放學的時候,我看他和他的同學們低頭哈腰的樣子……我覺得他和天興哥簡直就是兩個極端的人……天興哥在外人面前,永遠都是不高興了就反擊,但是對待家人特別好……而我哥哥,就知道對我使厲害,在別人面前跟條狗一樣……這就是人性的扭曲吧!在大家眼里,哥哥是個優(yōu)秀生,學習好,不惹事……可是,我覺得他心地卻不怎么樣!而天興哥雖然學習不好,但為人仗義,心地善良……”我總愛把自己對哥哥的不滿說給狐貍聽。
狐貍只是不停的拿的臉蹭著我的脖子。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她懂得我的悲傷與無奈吧!
第二天一大早,哥哥就背著一書包干凈的衣服走了,留下了一身帶著青紫傷痕的我,還有他帶回來的臟衣服。每個月,我都會去縣城給他帶干凈的替換衣服,然后把他的臟衣服拿回來清洗。我像個保姆一樣照顧著他,卻仍然換不回他對我的一絲絲親情!
我曾經(jīng)覺得哥哥很可憐。他內向的性格,以及飄忽不定的脾氣,我一直認為是在姥姥家受到的傷害造成的,我擔心他會因此背負一生的陰影?,F(xiàn)在想來,我真是多慮了。一切都是因為他太弱了!一個人不能因為自己得到了不公,就去傷害比他弱小的人!
哥哥前腳剛走,我便帶著狐貍重返了校園(只是回學??纯炊眩?p> 因為是暑假的原因,大門一直都是緊閉的,從大門往里望去,滿校園里到處都是從磚頭縫里探出頭的雜草。
我和狐貍沿著校舍四周繞了一大圈,也沒發(fā)現(xiàn)哪里比較容易爬進去。后來,我還是選擇了最常用的方式--翻大門。
“狐貍,你在這先等著,我翻進去看看……記住,哪里都不要跑??!”我在翻門之前,向狐貍交代著。
狐貍似乎聽懂了,搖著尾巴興奮地蹦跶著。
“好,那我翻了?。 闭f著,我便把牛仔褲一捋,T-恤衫往肩頭一掖,三下兩初二的爬了上去!
“汪!汪!汪!”就在我爬到最頂峰的時候,狐貍忽然興奮的大叫起來!
這傻狗?。∥掖丝炭缭陂T尖上心“砰砰砰”地跳著!“噓噓噓……狐貍……狐貍……別叫!丁老師會聽到的!”丁老師是我小學一年級到三年級的語文老師。她一直都非常疼我,認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乖巧的孩子!而那三年,我確實乖巧的厲害,成績也異常的好--全鎮(zhèn)中小學統(tǒng)考里,占據(jù)著前三名的位置。
而現(xiàn)在,一切都成為過眼云煙,我也要輟學了!
“張木青!你在干嘛呢?”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里!不過,還好不是聽老師,聽起來應該是……潘海鵬。
“嚇死我了!叫什么叫?我干什么?你傻??!看不到嗎?翻大門??!”我看潘海鵬那胖胖呆呆的樣子,不免怒火中燒--這孩子天天就知道給我添亂!
“我知道你翻大門,我問你翻大門干嘛?!”潘海鵬依然不依不饒的問著。
“廢話!進學校里看看??!”這是蠢到家了。
“哦!那你小心點!”他見我不耐煩的樣子,也不敢再問下去了!
“丁老師,張木青翻大門了!”潘海鵬好對付,但是他身后的潘海強可不那么好惹!可能見我對潘海鵬的態(tài)度不好,他又開始莫名其妙的和我作對了!
“你!你!……潘海強,你給我閉嘴!你再喊!你再喊我就跳下去了!摔死了你負責??!”摔死了,我非得變成厲鬼嚇死他!
“喂喂喂……張木青,你別跳!”潘海鵬嚇得連忙揮手?!皬娮?,你這個時候別和她斗嘴了,萬一摔下來,真的能摔死的!”
“呵呵……你別被她……”潘海強還想說什么,潘海鵬立馬捂住了他的臭嘴!干得漂亮!潘海鵬!
“哼!狐貍,你給我……”
“張木青!你爬那么高干嘛?!”
我話還沒說完,只見不遠處丁老師一臉擔心的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