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羅城
羅城，又名天羅之城。
聽說多年以前，四邦鼎力，國泰民安。
百歲、青楓、漓泉、扶桑。
這些都是過于古老而遙遠的字眼了。
而羅城，偏居四國邊陲交界之處。
荒草叢生，流民四散。
其地貌之罕見，縱橫溝壑，錯綜復(fù)雜。
此地受到四面八方的垂涎與覬覦。
不言而喻，如此易守難攻之地。
若是成了軍事要塞，自是散發(fā)著不可多得的光芒。
不知何時起，“得羅城者得天下”的言說也傳的人盡皆知了。
四國兵變，戰(zhàn)火滔天，哀鴻遍野，眾生倒懸。
年輕的君主驍勇善戰(zhàn)，一舉出兵統(tǒng)一天下。
封號“流羽”，主城為羅。
至此，紛亂戰(zhàn)事終了。
可戰(zhàn)爭，終歸是戰(zhàn)爭。
有人俯首稱臣，也自然有人以血祭魂。
君主稱王，夙愿終成真。
可這還不夠。
他想要更多。
有了江山，自然要欽點美人。
只可惜，君主的眼光太過獨到，獨獨挑中了渾身帶刺的那朵。
一身傲骨，寧死不降，決然出逃，以此捍衛(wèi)最后的尊嚴。
可這樣的反抗，終究還是太輕了。
以至于在國家翻覆運轉(zhuǎn)的大潮之中，顯得那樣微不足道。
至此君主再也沒有尋到那個人，世界上再也沒有那個人。
和那些死于戰(zhàn)亂的亡靈一樣，就此湮滅。
有人說，她死了。
被憤怒的君子藏了起來，受盡暗無天日的折磨。
有人說，她還活著。
活在另一個世界里，一個不被任何人尋到的地方。
每個夜里，殘月高懸，繁星閃爍。
就好像她還在這座城池身邊一樣。
寒夜的月光，是她的眼淚。
長街的鬼嘯，是她的哭聲。
……
“好神秘的故事，可我聽得開始犯困了?！鳖欆缫荒樸卤?。
來到客棧的第一秒鐘，顧茜屁股還沒坐到客棧的木椅上，001就開始滔滔不絕地給顧茜上歷史課。
001完全不顧顧茜的懶惰模樣，毫無感情地繼續(xù)講述著。
……
“是是是，每當(dāng)午夜之時，街上門窗緊閉，人們便會知曉那是她出來閑逛的日子。”顧茜替它說完，“街上詭異的聲音此起彼伏，就……”
“就像有人在抽泣一般?！焙鋈魂J入一道聲音。
那人清冷的嗓音里夾著幾許沙啞，帶著輾轉(zhuǎn)流離的疲乏感。
“顧茜，你很喜歡發(fā)呆?！蹦獕m單手拿起精巧的碧玉雕花小茶盞，為顧茜滿了一杯茶。
如玉修長的手指隱在溫?zé)岬乃F后，勾勒出幾個漂亮的弧度。
舉手之間不失儒雅氣度，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從容得恰到好處。
“相信這樣的人是一個流浪乞者……要么是001瘋了，要么是自己瘋了?！?p> “與其皺著眉頭苦惱，不如換個方式思考?！蹦獕m將茶遞到顧茜手中?！斑@一杯，我敬你。”
“敬你的救命之恩?！?p> 顧茜笑著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不置可否。
顧茜在心中暗暗吐槽“得了吧，要是真的需要我救，豈不是白給你這一身好功夫了?！?p> 顧茜現(xiàn)在嚴重懷疑這是001在整自己。
但拿它沒辦法。
“人在他鄉(xiāng)，身不由己，好氣哦。”
001：“請宿主大人不要喪氣，畢竟依靠001的智慧，再多的困難也……”
顧茜自動過濾掉了001的自賣自夸和連篇的廢話。
“還好莫塵長得帥，不然我真要被001給氣死?！鳖欆绨底愿拐u。
“莫塵。”顧茜右手拖著下巴。
莫塵目光落在顧茜身上，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顧茜回敬他一杯“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嗎？”
“并不。”莫塵搖頭。“若要說真有，那也不在世間，而是在人心里?！?p> ”哦，是嗎。”顧茜托腮，輕笑一聲“嗯……比如說，你心里？”
“我心里？”
“我看起來很像壞人？”
“并非如此。”顧茜啞然失笑，“我是在說，你很神秘，讓我很好奇?！?p> “因為這個?”莫塵拿出手鏈，失去陽光的照耀，串列整齊的小珠子少了晶瑩的光澤，變得有些黯淡。
顧茜仔細觀察那串手鏈，才發(fā)現(xiàn)其中細線是斷開的，又被人在兩端斷裂處打好了工整的結(jié)，串結(jié)其上的小珠子才基于滑落。
“是，也不是?！鳖欆绯聊肷?，冷不丁答了一句，語氣竟與先前的他頗有幾分相似?！皵嗑€的珠子，饒是再串起來，也回不去原來的模樣了罷?！?p> “你可是見過這手鏈？”
“不曾?！鳖欆鐡u頭，“我也沒見過你?！?p> “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p> “但我卻覺得，你是個有意思的人?！?p> “你來到新手村，絕不僅是為了等我?！?p> “對嗎？”
顧茜接連說了好些話，總算是將心中的疑惑全盤道出。
“故事嗎……”
“我沒有故事?！?p> “等你，是我的任務(wù)?！?p> 顧茜忍不住追問：“那你的家人呢？”
“家人啊……”莫塵閉上眼睛，“就像青楓山上的飛雪，寒風(fēng)一來，就飄向渺遠的天際……”
“飄著飄著，就散了。”
莫塵字句間帶著幾分寡淡的哀愁，語氣卻是淡漠如水的。
“抱歉，不該問你這么多，是我唐突了。”
“無妨，你對元邵不熟悉，之后的路，我會與你一起走。”莫塵接過小二手中的小托盤，“來，吃飯?！?p> 顧茜察覺到莫塵不愿與自己多談，只能將心頭的好奇壓下。
莫塵說的對，如今自己除了001和他，可以說是了無所依。
在元邵長路漫漫，一切才剛剛開始，只是新手村的任務(wù)就算不上簡單，以后還得更加努力才是。
“對于鬼魂，你似乎是信的?！蹦獕m突然說道。
顧茜伸出的手愣在半空，隨后將筷子放下，“我當(dāng)然信了?！?p> “我不僅相信世上有鬼，并且此刻你面前就坐著一個。”
莫塵輕聲一笑“嗯？”
“窮鬼，我是全元邵最窮的鬼?！鳖欆缈迒手?。
莫塵似乎被逗笑，飲茶時唇角的弧度都上揚了幾分。
顧茜看著他的笑容，雖覺得十分養(yǎng)眼，心中卻是在滴血。
“這個臭男人，還笑，居然還笑得出來?！鳖欆缭谛睦镟止局氨竟媚飼兂扇缃襁@個身無分文的窮鬼，還不都是因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