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一抬頭,那桑采果然還是老樣子,眨巴著水潤的大眼睛,一臉委屈地咬著下唇,一副被欺負卻忍辱負重的樣子。
沈柔卻突然想看看,小小年紀的桑采該怎樣應(yīng)付這個局面。
果然,桑采的心思沒有讓她失望過。
只見桑采抹了抹眼淚,說道:“采兒上學(xué)堂,是父親好不容易求來的,采兒出家門之前,父親便叮囑采兒要守規(guī)矩,采兒不比世家大族,機會來之不易,來之前,采兒便將戒律熟讀百遍,如今,采兒不過是依照戒律行事,竟然讓燼哥哥如此誤會?!?p> 沈柔是從不知道一個六歲幼女就可以說出如此之話的,先是說學(xué)位是求來的,向誰求來?向圣上還是向山長?便是無形之中將自己與山長捆綁了起來,先為自己找個靠山,又將他們的錯事擺上臺面,真是不簡單。
沈柔卻是沒有在這上面多做計較,也作輯說道:“我們遲了便是遲了,自然愿意接受懲戒,柔兒準備好了?!?p> 裝柔弱沈柔也會,上輩子總感覺自己桑采處處需要自己保護,對待外人也強勢了許多,也總是不討別人歡喜,本以為自己不會裝柔弱這一套,結(jié)果真正到達了裝起來的時候卻得心應(yīng)手。
只見沈柔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睛立刻氤氳起了水汽,咬著下唇,將手顫顫巍巍地抬起來,用眼睛偷瞄著,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一見沈柔都這態(tài)度了,靡黎和沈浪也都舉起一只手,手心朝上,等著戒尺光臨。
本以為事情到這里就要結(jié)束了,桑采顯然不愿意讓鬧劇盡快結(jié)束,就看見桑采像是下定了多大的決心一般,插到了沈柔與靡燼中間,也舉起一只手說道:“今日桑采不顧同窗之情,為山長拿來戒尺,理應(yīng)當罰的?!?p> 話音剛落,就只聽“哎呦”一聲,桑采便向前倒去,事出突然,竟無人能反應(yīng)過來,待桑采從地上坐起時,手上已經(jīng)磨破了皮。
沈柔還在想桑采這是唱的哪一出的時候,只聽桑采說道:“柔姐姐不必與我道歉,采兒知道柔姐姐是無意的。”
一番話說的言辭懇切,倒真像有那么回事似的,沈浪是看的真真切切,這事與自家妹妹一分錢的關(guān)系也沒有,看在山長的眼里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桑采剛好夾在兩人中間,那樣側(cè)身摔倒看著就是沈柔的手筆無疑,原本山長還對桑采的一席話有所不滿,如今又看桑采如此大禮寬容,方才的不快也瞬時煙消云散,就只感覺沈柔太過頑劣。
胡子一抖,冷哼一聲,說道:“沈家之女頑劣,今日就在學(xué)堂外面壁思過吧,其他人趕緊去上課,莫要犯錯,靡燼,你與桑采去包扎下傷口。”
說完,也不管眾人是何反應(yīng),背著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靡燼為難地看了沈柔一眼,還是將桑采扶起來,而桑采的眼睛,一直膠在靡黎身上,走遠了還舍不得將眼神挪開。
待到二人的身影完全看不到時候,靡黎在沈柔耳朵跟前悄悄說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家柔兒如此良善,才不會做那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靡黎這樣一說,沈柔倒有些意外,畢竟這么小的年紀,一般不會看的清明的。
沈浪見沈柔看著靡黎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便有一股濃濃的危機感涌了上來,就怕自家妹妹上了靡黎的那個賊船,可又不知道該怎樣使妹妹離他遠點。
搜腸刮肚也沒想出什么詞語,只能恨聲道一聲:“馬屁精?!?p> 靡黎才不管沈浪說什么,就粘著沈柔不放,生怕沈柔從自己眼跟前突然消失了一樣。
一般沈柔是不理他的,因為沈柔不想跟一個小娃娃討論一些幼稚的問題,比如說,扔掉沈浪,實在不行讓沈浪去給靡國公當孫子,他入贅到沈家。
再比如說,讓沈浪與靡燼在一起,一下處理掉兩個礙事的。
再比如說,帶著沈柔私奔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就他們兩個卿卿我我地久天長。
這些在沈柔看來幼稚壞了,但是靡黎每次都說的是興高采烈,恨不得立刻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絲毫把眼前的大舅哥當回事兒。
沈柔當然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靡黎卻突然正經(jīng)了起來,一臉小大人似的說道:“柔兒太過良善,容易受欺負,若我是柔兒,我便張狂無度,放肆灑脫,欺我辱我之人皆是我腳下淤泥,踩踏便是。”
一席話說者無意聽者卻有意,沈柔的腦海里突然有一道亮光閃光,重生之后活的一直渾渾噩噩,不知道該不該報上輩子的仇怨。
報吧,重活一世,這輩子別人還沒來惹你呢,你便將人家趕盡殺絕,不報吧,上輩子的怨恨無處發(fā)泄,總在深夜做噩夢來臨。
而靡黎的一席話,好像突然給了沈柔光亮,沈柔的心也跟著明朗起來。
只見沈柔的唇角漸漸翹起,人也意氣風(fēng)發(fā)了起來。
沈柔心里暗自想著:“既是老天讓自己重活一次,便不會像上輩子那樣,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這一世,定要遵從自己的本心,活的肆意灑脫。文靜賢淑如何,混世魔王又如何,這一世,她沈柔,要盡力保全沈家,好好地活上一世?!?p> 沈柔這樣想著,看靡黎的眼神也就更加不一樣了,原本是以為自己與他們有年齡上的差距,怎樣也放不下身段,如今一幾歲的孩子都比自己看的開,想來自己也是白活了兩世。
沈柔自嘲一番,眼神逐漸堅毅起來,管他桑采靡燼,若不招惹自己也就罷了,若是膽敢與上一世那樣對待自己,定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靡黎從沒見過沈柔露出過這樣的神采,一時間竟然有些看的癡了,沈浪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吃味,老覺得自家的妹妹被狼崽子給盯上了,偏偏自家妹妹天真無邪,就不知道防著這小狼崽子。
幾人各有各的心思,竟然絲毫未察覺到已經(jīng)下學(xué)了,而靡燼攙扶著桑采也回來了。
桑采卻是徑直走到沈柔面前,盈盈一拜,說道:“讓柔姐姐擔(dān)心了。”
沈柔眉頭一皺,只感覺只要桑采在就沒好事,也不怪沈柔多心,實在是被這看似天真實則心機深重的小姑娘折騰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