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玉確實是很聰慧的。
這大半個月以來,她每日里除了陪段沁沁說話,就是在武場練武,有種不累到筋疲力盡決不停下來的倔強。
晚上回了屋,又翻著兵書在看,直到眼睛生疼,才趴在桌上睡一會兒。
段沁沁看在眼里,氣在心里。
哪有人這么不愛惜自己身體的?
段沁沁從小學(xué)醫(yī),也知道“節(jié)勞、息怒”的道理,如今懷玉現(xiàn)在這樣勞心勞力、不笑不鬧的,一點也沒個孩子樣。
段沁沁覺得,自己這表妹,不像個女孩兒也就罷了,還不像個小孩兒。
真是豈有此理!
她親自到廚房燉了碗雪耳羹,端到懷玉房間。
一燈如豆,燈下的女孩兒不過十歲,卻仿佛突然間長大了許多。
“小玉玉~~”
段沁沁笑著走過來:“來嘗嘗我的手藝,這可是我用文火燉了整整一個時辰熬出來的呢!小柳可以作證!”
一旁的小柳不斷點頭。
懷玉抬頭,眸色深沉。
她揉了揉眼睛,扯出一個笑來,愉快地接過段沁沁手中的白玉瓷碗,回身放到桌上。
“哎呀沁沁,你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嗯?不會是真的傾慕我吧?”
“顧懷玉,你臉皮怎么這么厚?”
段沁沁總是容易被懷玉三言兩語激怒,她從小在規(guī)矩極多的段府,每日里除了學(xué)習(xí)就是學(xué)習(xí),因此一直十分羨慕懷玉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羨慕懷玉能輕輕松松撂倒幾個人,羨慕懷玉武刀弄棒快意不已。
小孩子的羨慕表現(xiàn)出來,就是得理不饒人。
于是小時候的段沁沁總?cè)ヌ魬延竦腻e處,然后和她吵和她鬧。
段沁沁一直覺得:在一成不變的日子里,只有和顧懷玉吵吵鬧鬧的那些日子,才是生動的。
如今顧懷玉不和自己吵鬧了,段沁沁十分不習(xí)慣。
“你不是說我來京都后,要教我練劍的嗎?這都過去二十多天了,你只知道自己練,還一招一式都沒有教我呢!”
懷玉這會兒已經(jīng)吃完了雪耳羹,將碗放到外間的圓桌上,聽到段沁沁的抱怨,反問道:“怪我咯?是誰每天提著小灰在武場四處逛,卻偏不挑一把劍跟著我練的?”
“我……”
段沁沁待下人前來將桌上的碗收走后,才纏著懷玉,撒嬌:“我明兒就練!”
又哀哀請求道:“已經(jīng)這么晚了,我們早點歇息好不好?”
懷玉看了看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段沁沁,又見小柳在一旁困得實在不行了的樣子,因笑道:“好,小柳姐姐,你也去睡吧?!?p> 小柳一啄一啄的頭一下子抬起來:“???我睡著了嗎?”
懷玉和段沁沁好笑:“沒有沒有!”
小柳看她們二人一臉揶揄,自己倒鬧了個大紅臉,她不好意思地走到床前,鋪好了床,待懷玉和段沁沁都猴兒似的轉(zhuǎn)進被窩之后,細心地給她們掖了掖被子,這才去次間的榻上睡下了。
懷玉睜著眼躺在床上,身邊的段沁沁一動不動,外頭傳來小柳淺淺的呼吸聲。
懷玉知道:娘親一定是跟著爹一起去了云都!
難為娘親了,平日里多么沒有心計的一個人,竟苦苦設(shè)了這樣的法子,把自己從林州支走。
她早應(yīng)該想到的,段沁沁向來貪玩,娘親偏偏讓她看著自己,這不是故意讓自己“拐走”段沁沁嗎?
懷玉翻了個身,有些委屈。
爹娘之間是真愛不假,可自己難道是個意外不成?
竟就這么放著自己一個人在京都,兩人雙宿雙棲去了?
呵!
懷玉賭氣地想:等你們回來,看我理不理你們!
又想:你們要是不平安回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們!
......
......
“小玉玉?”身旁的段沁沁輕聲喚她。
“你換一個稱呼好不好?”
段沁沁:“那小懷懷?”
“算了,你還是閉嘴吧!”
“你翻來覆去的,擾得我睡不著,我們說說話兒吧。”
“說什么?”
“嗯……我給你講個故事?”段沁沁緊緊挨著懷玉,抱住懷玉的腰,驚訝道,“呀,想不到你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啊……”
懷玉一臉黑線,用力推開段沁沁:“你果然對我圖謀不軌!”
“嘁!我用得著圖謀你嗎?”段沁沁說著挺了挺胸,驕傲地挑釁。
懷玉一手捂臉,十分無奈地轉(zhuǎn)了個身,背對著段沁沁。
這都什么事兒???
還說我不像個女孩子,究竟是誰不像?。?p> 段沁沁看她不好意思的樣子,不免有些好笑,想不到懷玉這個假小子,也會害羞。
“行了,快睡吧,這會兒都三更天了。”
兩人遂都不說話。
夜色濃重,催人入睡。
懷玉又做了個夢,夢里還是一片黑暗,她聽到有人在叫著自己,一聲又一聲,可自己怎么也看不清那人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
“娘親!是你嗎?”懷玉大喊。
“爹!是你嗎?”
還是一片黑暗,那聲音除了叫她的名字,其他的什么也不說。
畫面一轉(zhuǎn),懷玉眼前出現(xiàn)了大漠風(fēng)沙,小城古樓,還有成千上萬的百姓,波濤洶涌的大水,她見到大水淹了小城,城內(nèi)百姓哀嚎遍野,城外的士兵一臉凝重……
那是?
是爹嗎?
爹為什么會在這里?
懷玉拼命搖頭,這是夢,這是夢,趕緊醒過來!
懷玉嚇醒了!
看了看時辰,卯時未到,距離天明還有段時間,懷玉毫無睡意,枯躺在床上,定定地看著帷帳上的海棠花,想起娘親說過:
“女孩子就要配海棠紅?!?p> 懷玉一向膽大心也大,可最近幾日天天晚上都做同樣的夢,由不得她不憂慮。
她三番五次問趙宴,云都那邊有沒有傳來什么消息,趙宴回回都告訴她還沒有。
她也知道,十萬大軍從京都到云都不可能那么快,因此強壓著焦慮等著,等著。
算算日子,過幾日就要到了。
越近,懷玉越緊張,緊張到甚至都不敢主動去打聽消息。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明,懷玉悄聲起了床,拿起趙宴送的驚濤劍,來到院子里。
下人們一大早就開始打掃院子,修剪花枝,見到懷玉,紛紛問早,懷玉一一笑著點點頭,徑直去了練武場。
顧與昭比懷玉更早,懷玉到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在了。
他一絲不茍地一一擦拭著兵架上的武器,仿佛手里的兵器是上古至寶。
“與昭哥哥,你也起這么早???”懷玉走過來,看著他擦拭兵器。
顧與昭回頭看了懷玉一眼,笑著點點頭。
懷玉也不打擾他,只走到武場中央,練起了在飛鴻館學(xué)到的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