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朦朧的月光隱藏在云朵中，屋外刮著凜冽的寒風(fēng)。
蕭嘉禾睡不著，起身裹上外袍，點了燭臺，往屋外走去。
屋外有人。
借著手中的燭臺，蕭嘉禾依稀能看到院子中央的人影，輪椅上的人烏黑的頭發(fā)梳成整齊的發(fā)髻，套在一個簡單的黑色發(fā)冠中。背影夜色中顯得清冷落寞，一襲白衣，微微飄逸，恍若天上的謫仙。雖然坐在輪椅中，雙腿卻是極為修長，腰身挺拔。
落雪了，天空中飄灑著大片雪花，像是一只只白色的蝴蝶在天空中飛舞。千片萬片，不緊不慢，落在男子的墨發(fā)、臉頰、鼻翼、眼眸……男子猶如雪中的精靈，身上飄蕩著一股木頭的清香。
蕭嘉禾見過的美男子不在少數(shù)，哥哥蕭嘉學(xué)溫潤如玉，許潤少年恣意，蕭湛容貌豐神俊朗，至于那紀(jì)明謙容貌也尚可。昨夜蕭湛入了她的夢，可她卻覺得全身寒涼，嘴里直犯惡心。
然比之蕭湛，季蘅既有將軍渾厚的氣勢，又毓秀清潤，兩種矛盾的氣質(zhì)卻能完美融合在一起，超越了世俗的美態(tài)，已是無法再復(fù)制。雪花飄零，男子周遭更顯清冷之氣。
她并不討厭季蘅。
蕭嘉禾見過季蘅驕傲自信，眼前之人卻像只被困的小獸，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卻是包裹在悲傷中。男子低垂著眼簾，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里，全無百日的冷漠戒備，卸下了渾身的盔甲，安靜無聲。
蕭嘉禾推開門，許是年久失修，輕輕一推便發(fā)出細(xì)弱的咔嚓聲，在靜謐的院子格外的響亮。她想過輪椅上那人會突然回頭，那人卻是一動不動，歪著頭望著微弱的月亮。
她松了口氣，邁著碎步，慢慢地靠近。
男子依然毫無察覺，眼睛里一片清朗。偶爾抬起的頭令人驚嘆，真是翩若驚鴻。
“公子起的好早。落雪了，公子回房歇息吧?！?p> “我要吃紅豆山藥糕?！?p> 男子聲音帶著涼意，唇角可見雪花融化的痕跡，狹長的眼眸中含著笑意。
這廝笑起來真好看。
蕭嘉禾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就想抽自己。
別忘了這廝昨日是怎么羞辱你的，美色當(dāng)真誤人。
“公子先進(jìn)屋吧，外面冷，公子的腿還有傷?！?p> “娘親?！?p> “……”
娘親？季蘅？
蕭嘉禾身子震了一下，險些跌倒在地上。
“季將軍，我不是你娘親。你看清楚，我是林嘉?！?p> 少年半蹲著，男子仿佛聽不到聲音，抬起手撫上了少年的臉。
男子常握兵器的手長滿粗繭，粗糲的手拂過少年細(xì)膩的臉頰，少年皮膚雪白，臉頰微微泛紅，白雪輝映下兩人臉龐如玉。男子慢慢地放下手，將整個身體靠在了少年的身上，轉(zhuǎn)而緊握住少年的手。兩人四目相對，瘦弱的少年仿佛被攬在男子的懷中，畫面十分和諧，令人不忍破壞。
躲在暗處的莫寒心中一驚，主子又夢游了，還被這小子撞見了。主子如今這副模樣，他是出去還是不出去，莫寒陷入了深思，久久未動。
蕭嘉禾心驚肉跳，季蘅這是把她當(dāng)成娘親了。瞧著季蘅眼神清澈透亮，不像是腦子不清醒。
男子的手溫?zé)?，唇色如溫玉般，動作輕柔，眼中滿是柔和之色，如同三月的春天，舒適愜意。
蕭嘉禾心房微動，手不自覺地?fù)嵘狭四凶拥念^，狠狠地薅了一把頭發(fā)。
“乖兒子，娘親去給你做紅豆山藥糕，兒子先回屋休息好不好？”
蕭嘉禾屏氣，心想這廝要是永遠(yuǎn)都這么乖就好了，又憶起昨日漆黑冰冷的黑眸，她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不過白得了這么俊俏的兒子，她感覺心情非常的愉悅。
“娘親，蘅兒這就回屋?！?p> 男子乖乖地點頭，卻是抓著少年的手不放。
蕭嘉禾心都要融化了，季蘅小時候居然是個這么乖的孩子。她前世不曾有過孩子，面對這么乖巧的兒子，一時間母愛泛濫。
莫寒躲在暗處扶額，主子一夢游就這樣，已經(jīng)許久沒有發(fā)作。主子與母親感情十分深厚，將軍夫人去世后，夢游便成了主子懷念母親的一種方式。
不知等主子醒來知道如今發(fā)生的一切，又該是何光景。眼前這小子頗為膽大，居然哄著主子叫娘親，真是膽大妄為。不過應(yīng)當(dāng)喊父親才對，莫寒心中一悸，停下了念頭。
“娘親不要離開蘅兒。”
男子發(fā)覺身旁的人要走，急急地?fù)渖先?，直接從輪椅上跌落，壓在少年的身上?p> 少年被男子壓在身下，氣惱不已，卻是聽到身上男子的笑聲，帶著微微的天真，心里的脾氣也少了幾分。
奈何男子太沉，僅憑少年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撼動，喘息了許久也不得脫身。
蕭嘉禾眼中一亮，瞥見躲在暗處的莫寒，蹬著腿兒喊出聲。
“快出來，你主子太沉了，我扶不動?！?p> 莫寒這才急忙出來，扶起來兩人。
“你們家公子這是怎么了？跟昨日判若兩人?！?p> “主子得了夢游癥，雖然睜著眼睛，其實意識是不清醒的。你多見諒?！?p> 莫寒對眼前的少年態(tài)度好了些，如果是刺客的話，斷然在主子最脆弱的時刻就會動手，可他剛才放棄了下手的好時機(jī)。
男子坐回到輪椅上，卻是不停地掙扎，盯著少年傻笑。
“乖兒子，娘親去給你做好吃的，你跟哥哥先回屋好不好??？”
少年摸了摸男子的頭，額頭上細(xì)碎的絨毛飛動，隨著雪花搖擺，嘴角帶著得意。
“蘅兒乖乖的等娘親?！?p> 男子點了點頭，小麥色的臉上帶著些許憨態(tài)，示意莫寒把自己推進(jìn)屋。
莫寒……
院子里大雪紛揚，地上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光禿禿的枝枒上裝點著絲絲雪花，轉(zhuǎn)而隨著樹干融入大地，不見蹤影。
屋內(nèi)男子已然躺在榻上，忘卻了方才的荒唐。面無表情，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緊抿。身上的白色錦服潔凈明朗，還帶著冬夜冰冷寒冽的氣息，眉間舒展開來，像是進(jìn)入了甜美的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