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看見了一副完全陌生的畫面。
明亮的房間，干凈整潔的墻壁。
單單如此，便讓莉莉絲驚詫不已。
葉艾察覺到少女的蘇醒，隨手收起剛配置出的那一小堆堆藥劑，繞到床邊。
意識到人的靠近，莉莉絲抱緊被褥，下意識便蜷縮至角落。
她展現(xiàn)出的畏懼，讓葉艾停下了腳步，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并無惡意的同時，往后退開幾步。
“我沒有惡意。”葉艾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溫柔。
他并不擅長做這種事，不論是聲調(diào)還是表情都顯得格外僵硬，但效果卻意外地不錯。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如今能夠狀態(tài)良好地躺在這里，都是眼前這名少年的功勞，莉莉絲眼里的警惕稍稍減弱。
“你是我的新主人嗎？”基于精神上的鏈接，莉莉絲逐漸了解到了自己和這名少年如今的關(guān)系。
“我正要說這個?！比~艾點(diǎn)著頭，拽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知道，怎樣才能解除這種關(guān)系嗎？”
“解除主從關(guān)系的契約??？”聽到葉艾的話，莉莉絲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葉艾一臉誠懇：“沒錯，請你務(wù)必告訴我?！?p> 在無限里并沒有類似的東西，因此葉艾也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辦才好。
若是這份精神上的主從關(guān)系無法解除，就算葉艾讓她離去，她終究還是要受制于自己，終究不能算是真正的自由。
“你真的要解除掉這個契約，讓我成為……”莉莉絲吞了一口唾沫，仍然感到匪夷所思，甚至問話時，她捏了捏自己的臉，好確認(rèn)這并不是在做夢，也是在遲疑許久之后，她才吐出后續(xù)的那個詞匯：“……自由人！”
那份強(qiáng)烈的激動情緒透過少女的眼眸熠熠生輝，宛若夜空中最為璀璨的星辰。
這是莉莉絲最渴望著的，但原本就該屬于她的，最基本的身份。
再一度，葉艾認(rèn)真地點(diǎn)頭。
但，莉莉絲卻陷入了沉默。
沉默的緣由，正是在最初的激動與興奮逐漸平復(fù)之后，莉莉絲不得不面對的殘酷事實(shí)。
她眼中的火光，逐漸黯淡，同時，她無奈地?fù)u搖頭：
“雖然你擁有我完全的所有權(quán)，可以任意地命令我，使用我，但唯獨(dú)“給予自由”這一點(diǎn)，身為主人的你卻無法做到！”
“這是為什么！”葉艾感到費(fèi)解。
“詛咒，這是詛咒！隨著降生而來的詛咒！我很感激，感激你能為我而思考，這已經(jīng)足夠了……”雖然現(xiàn)實(shí)令人沮喪，但莉莉絲真摯地感謝著。因為在她眼前的這名少年，是這十幾年人生中，唯一一個將她當(dāng)做了“平等的人”的存在。
所以，哪怕這只是虛假的，短暫的平等，也足以讓莉莉絲感到滿足。
“等一下，你剛才說什么？”莉莉絲的話，讓葉艾的眉頭頓時舒展，為了能夠確定，他忙追問。
“我說……很感謝你……”
“不，我問的不是這個！”葉艾站起身，靠近莉莉絲：“我問的是你之前說的話！”
莉莉絲困惑不解地睜大眼睛，支吾著將那個詞匯重新吐出。
“詛，詛咒?！?p> 葉艾笑了。
那笑容令莉莉絲感到困惑。
“失禮了，莉莉絲！”葉艾走上前，雙手把住莉莉絲的肩膀，鄭重地注視著她的暗金色眼眸：
那過于熱烈的注視，和彼此間過于靠近的距離，令莉莉絲感到一陣慌亂，并下意識地掙扎了下。
“請你不要反抗，將全身心都交給我！”葉艾柔聲地對她說道。
他，要做什么？
雖然，仍然對他要做的事情感到費(fèi)解，但莉莉絲最終還是順從了他的話語。
這并非是精神上的主從關(guān)系導(dǎo)致的強(qiáng)迫，而是莉莉絲克制著近乎本能的抗拒，在心里告訴自己，這個少年，或許值得信任。
見她平靜下來，葉艾的雙手也從她的肩膀，移動到了她的額頭上。
隨后，葉艾睜大的雙眸變得空靈，某種神圣的乳白色光芒，以少年的身形為輪廓而逐漸閃耀。
破碎的片段出現(xiàn)在了葉艾的腦海中。
一個女人，其面容已經(jīng)看不清楚，她低著頭，幸福地微笑著，她輕輕搖晃著肩膀。
印象同樣模糊的男人從一旁走上來，身上的鎧甲都還未脫去，就忙湊上來，用手指逗弄著嬰兒。
嬰兒咿咿呀呀地叫著，張開手掌，握住了男人的手指。
女人的嘴唇動著，不知道說了什么，讓男人沒忍住大笑起來。
而聽聞他們的笑聲，嬰兒也跟隨著，展露笑顏。
然后，畫面一轉(zhuǎn)，便是熊熊烈焰。
在烈火燃燒著的城市中，人們奔跑著，后面追逐著穿著金色鎧甲的士兵，士兵們毫不留情地?fù)]舞著劍刃，頭盔下的表情，殘忍且麻木。
嬰兒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小手死死抓著女人的衣領(lǐng)，嚎啕大哭著。
女人安慰著嬰兒，房間的門卻被士兵重重踢開。
那是冰冷、潮濕、漆黑的地面。
從死人身上滋生而出的蛆蟲爬過這樣的地面，而女孩的視線也跟著那條蛆蟲蠕動。
“啪”清脆的鞭響。
鮮血從皮鞭中溢出，隨著鞭子的揮舞而拋灑在泛黃的墻壁上。
或許是感覺到了痛楚，女孩抬起頭，從一旁那個瞪大著眼死掉的人眼中，看到了和他幾乎一樣的自己。
之后的記憶碎片，基本就是這一幕的重復(fù)。
葉艾的眼皮輕微抽動著，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雖然，這并不是葉艾打算找尋的東西，但在這個過程中依然無法完全回避。
圣職者——彷徨的羔羊。
這是圣職者這一職業(yè)所擁有的特殊技能，能夠?qū)⒆晕业木袢谌雽Ψ降撵`魂，使其能洞察屬于對方記憶最深處的，甚至就連本人都已經(jīng)遺忘的過去。同時，它也能用來發(fā)現(xiàn)，那些以靈魂為載體，深深烙印其上的——詛咒。
詛咒：靈魂枷鎖
找到了！
那詛咒的效果，隨后也浮現(xiàn)在了葉艾的腦海當(dāng)中。
此人——莉莉絲·薩菲羅斯，將永遠(yuǎn)受到其主人——葉艾的控制，不得忤逆。
這就是主從契約的本質(zhì)，一種可以稱得上是最骯臟，最不堪的詛咒。
莉莉絲看見，觸碰自己額頭的葉艾，從面無表情到神情復(fù)雜，最后則是露出明朗的笑容。
“怎么了嗎？”她不安地問。
“只是終于弄明白了……”葉艾抽回手，搖晃了下略脹痛的腦袋。
“明白了什么？”
“你說錯了？”
“什么？”
“莉莉絲·薩菲羅斯，我能給予你自由！”
“什……”
莉莉絲話未說完，葉艾就將手抵在了她的眉心，以指為筆，在她的額頭迅速書寫下了一個符文。
圣職者——最終懺悔。
那是屬于圣職這一職業(yè)的核心技能。
效果即為移除詛咒。
一道潔白的圣光籠罩了莉莉絲。
同時，葉艾能感覺得到，那股精神鏈接，隨著這一職業(yè)技能的發(fā)動而破碎，消失。
完成這一切，葉艾欣慰地笑著，往后退一步，平靜地向她宣布：
“現(xiàn)在，你自由了。”
那種在精神層面上的如釋重負(fù)，莉莉絲自己第一時間就能感覺得到。
也是在那一瞬間，淚水便奪眶而出。
莉莉絲捂著臉，放聲大哭。
對于生來便被打上奴隸烙印，只能接受這一點(diǎn)并且活到至今的她而言。
葉艾簡單的那句話，便是她全部的救贖。
見莉莉絲一下子大哭起來，葉艾略顯不知所措。雖然以往也有安慰哭泣女孩的經(jīng)歷，但慚愧地說他沒有從中積累到任何經(jīng)驗。
但，她這是因為高興的話……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從此以往，她就能自由地生活下去，不再有束縛，不再有痛苦。
那么，不知在好事發(fā)生后繼續(xù)說些什么的自己，也該就此退場。
如是想著，葉艾慢慢退回到門旁。
“等一下，主……不，葉艾！等一下，請不要！”察覺到葉艾打算離開，莉莉絲迅速地跳下了床。
那簡直比最高級的石化魔法還要有效，葉艾釘在了原地，嘴角不禁抽搐：“呃，還有什么事嗎？”
“葉艾，不，主人！”莉莉絲，那個女孩，斬釘截鐵地如是喊著，踏著赤腳跑到葉艾的面前，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莉莉絲完全不像是一個小女孩。
至少從她說話的方式里完全看不出一個小女孩該有的樣子。
畢竟她過去的十四年人生是如此的殘酷，早熟也相當(dāng)正常。
但“主人”這樣的稱謂，從剛剛脫離了奴隸身份的她口中蹦出來的時候，還是讓葉艾嚇了一跳。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的……”葉艾立即向女孩說明。
“我知道，但……”女孩咬著嘴唇，一臉堅決地看著葉艾：“我想跟著你！”
跟著自己，原來她是這個意思。
葉艾松了一口氣，但隨即馬上搖頭，斷然拒絕。
“不行?！?p> 或許是太過于自強(qiáng)以至于自負(fù)的緣故，在游戲里葉艾基本上就沒有主動和人組過隊，即便是面對再困難的boss，比起組隊他都更愿意選擇一個人單刷，即使那要付出數(shù)倍的時間和精力。
葉艾已經(jīng)習(xí)慣一個人，他堅定地認(rèn)為，孤獨(dú)的人最是強(qiáng)大。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自己就是絕對的孤獨(dú)主義者。
所以，對于女孩的組隊邀請，拒絕對他而言是完全理所當(dāng)然的一件事。
也唯獨(dú)拒絕別人這回事，就算是不擅長與人交流的葉艾，也爛熟于心。
莉莉絲松開了手，她能從葉艾表情中看出他態(tài)度的堅定，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沮喪但還是從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低著頭說：“真是抱歉，分明已經(jīng)受了你這么大的恩惠……確實(shí)，我人又弱，天賦也差，也不該自說自話想著去拖累你……”
告訴自己要堅定信念，并且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門的葉艾，停下了腳步。
腦海中，閃現(xiàn)出了方才所看到的，屬于那名少女過去的一幕幕。
但讓葉艾停下腳步的原因，卻不止如此。
“你說的天賦差，是什么意思？”轉(zhuǎn)過身，葉艾奇怪地問莉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