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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地夫妻

安居

異地夫妻 蘇嘉桃語人 5070 2020-04-20 11:51:29

  夏

  婚前。

  窮通前定也,豈在人為?

  凌晨一點34分,是夜,焦鴻閱《元史演義》而看蔡東藩,感其才華橫溢而窮困窘迫一生,于是勾起了他一直害怕的事情,就是怕失去工作或者失去機會,還不起房貸,沒錢窘迫,被人恥笑,自己緊張不已;更甚者,害怕從事自己想做的理論研究,最終不順而不得已履窮困之事,抬不起頭來。

  然后他又悟道,忘了之前所想的”窮通已定,不在人為”之訓,深感自己糊涂至極,竟又鉆到死胡同之中,狹隘至極,不能坦蕩胸懷。

  但如何在他希望她主動和自己分手,因為自己不好意思跟她說

  但聽到她的清脆的聲音,和體貼安慰的說話內容,便又想的是一個好女孩,不忍棄去。雖然只是電話,但如果沒有愛情,也就沒有其他樞紐可以連接彼此的電話了。

  早上上班,在通往地鐵的天橋上,焦鴻看到每天都在那里的盲人乞丐,早七八點到晚上九點多,還有人專門接送。

  焦鴻想起,前一天晚上,可能是接他送他的人嫌他掙得少,很晚了,還要他繼續(xù)待著。

  焦鴻想:“現在的情況是大家都不帶錢了。我也不能像之前一樣總給他錢了?!庇谑谴掖业刈吡?。他知道自己不能面對乞丐天天在那里而心一點都不動地走過去,只要有零錢,還會給一點。

  經過了三四班,終于在后面的推搡下,擠上了本已擁擠的地鐵,他在地鐵里困酣不已,公司領導卻發(fā)來微信,說要他準備個培訓。焦鴻的抖擻了一下,趕緊回復:“好的”。然后又在地鐵了靠著別人迷糊起來:“我們不都要頹廢又雞血地活下去么?!?p>  早上開會,總經理剛說完培訓的事情,要寫總結,焦鴻心中不忿,感覺活兒有點多了。開完早會后,便跟技術總監(jiān)問起具體事宜,技術總監(jiān)說不急,等上新版本再說。焦鴻內心哈哈笑起來。一方面此時終于,自己壓力暫時小了很多,一方面看出來技術總監(jiān)對總經理的厭棄,他喜歡看到兩個領導不睦。

  不知道這是從什么開始的,他意識到這是一種陰暗心理。

  他記得小時候的樂趣,吃一份炒餅,加黃瓜拌涼粉,就很好了?,F在卻不行了,需要很多復雜的事情才能挑動他歡樂的神經。

  有時領導開的拙劣的玩笑,周圍的員工都不會說什么,他自己也只是尊敬地迎合。

  他逐漸意識到自己老了,有些不那么純粹了。

  方才三十出頭。

  焦鴻三四十歲的年齡,見的結婚離婚的人多了,也就不期待婚姻了。反而羨慕年輕人,在無知者無畏的年齡與一個無知的對象結婚。

  是不是可以去外面尋樂?

  焦鴻早已不再對尋樂有罪惡感,不再過多地賦予多少東西,尤其是所謂“責任”。他覺得尋樂是人的本性,純粹責任則必然壓抑,則必然難受,積累至點,事情便反。尋樂也是一種責任。快樂地做喜歡的事,心情舒暢,勉強壓抑自己可以做得很好,但只會害了更多關心自己的人。另外,不要怕因為尋樂而窮困潦倒,由此心神不定,急急忙忙地去扒活干,人的命運,窮通前定,已定的事,擔心也無濟于事。

  過了這種心理關,焦鴻便想發(fā)散一下。

  他查看了自己的朋友圈權限設置中的“我不看他”的那些人,里面滿滿一屏,他原本以為就幾個人,這時候才發(fā)現朋友圈已經幾十個了,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在朋友圈里不斷地發(fā)廣告,幾頁刷下來,都是他們的廣告,因此,常常設置了。

  此時,焦鴻發(fā)現居然把佩佩也拉進去了!瞬間感覺不對,又想起來她幾乎不發(fā),發(fā)也就是一些公司廣告。他嘗試點擊打開看一下,結果她那兩天有旅游的照片,而也發(fā)表了私人日志,關于七夕的。他知道她的情懷。

  同時,焦鴻終于看到了她的近照。

  已經多年未見了,他很激動,也很失望,因為照片里的她已經面色泛黃了,就像某些相親對象一樣,頭發(fā)也未精致打扮,一張照片中,臉色還有一些當年的英氣,另外一張照片,則臉色不太好。

  焦鴻決定將兩張照片ps一下——不是為了她的美麗,而是為了自己當年的女神,他想留住自己青春中那個美好的她。他接受不了女神衰老,而她剛過三十,完全可以通過保養(yǎng)來維護的。

  他知道,她喜歡玩游戲,可能長期晚睡,導致的衰老。

  焦鴻還在慣有的回憶過往,來給自己煽情說:“大四那年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那時,你剛從京城旅游回學校,我們在西校區(qū)的草坪旁邊見面,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再過四天,就認識整整十年了。十年的朋友了,就算你不接受我和你有更親近的關系,那連見個面帶你在京城逛逛怎么都不行了?”

  焦鴻突然想到,現在才8月3號,于是趕緊補正說到:“說錯了,再過一個月零四天……”

  然后,焦鴻就面臨漫長的等待。

  他去拿了瓶可樂,回來,還沒回復。

  打了水回來,還沒回復……

  焦鴻知道自己早就已經不喜歡她了,之前是因為她太過勢利,口口聲聲說著庸俗的話“我未來的老公的工資至少是我的工資的三倍,并且有車有房”。

  現在是因為她已經面黃了。而焦鴻自己的工資早已不止是她的三倍了,房子也買了,車也是隨時可以買一輛。但,她的臉,已經黃了。

  焦鴻問自己:“為什么還在通過煽情來挑逗她?”

  他捫心自問:因為他想聽到對方后悔的聲音,想聽到她想依賴自己的聲音,通過這樣獲得成就感,然后再決絕地跟她說時間已經晚了,我們就保持是朋友吧!當然,對方若不回復,他自己也很坦然,因為對她的得失,于己,已經不重要了。

  他想到這里,突然發(fā)現,自己對她的態(tài)度已經由以前的奉為女神,變?yōu)楝F在的類似玩耍的態(tài)度,甚至有些復仇的色彩。

  他想難道是因為現在名義上有了肖清玉的緣故?雖然肖清玉也很勉強。

  然后他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即使沒有肖清玉,他也不會去選擇佩佩。

  因為她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早已經落到了普通人之下,具體來說,是人格魅力已經不及普通人。他愿意陪她,只是因為她還有自己念想當初的那個女神佩佩的相似皮囊。

  他可以聊,以回味當初的佩佩。

  但轉念間,他又想到:“她之所以來京城后寧可一個人不高興不快樂,也不叫我,說明我在她心目中本來就不配跟她玩兒。”

  想到此,焦鴻又無比的凄涼。

  她終于回復了:“在中景市都是一個人,你光在京城陪我有啥用?”

  焦鴻知道她正在暗示自己追她。但心如死灰枯木,不能再對她用力了。

  他回復道:“在中景市和京城都能夠常陪你的,就是你未來男朋友或老公了,而我可能從未進入過你的那個名單里面。我能做的就是一個朋友的責任了[微笑]。”

  他說得很過癮,但有些露骨,心中也稍有忐忑,但心知已不再刻意討好她,便坦然了,因為這個而失去她,自己并不心疼。

  然后,焦鴻便再也收不到她的回復了。

  他想象著她的哭泣,就像她以前上大學時跟我說的,軟弱的時候偷偷地在被子里哭泣;想象著她的懊悔,懊悔于沒有和焦鴻很好地溝通,以至于連當初的焦鴻都看不上自己;也想象著她的不以為然,想象著她又以相同的方式去找其他男人。

  他突然很同情她……這種同情很殘忍。

  他也后悔自己不能夠努力地克制自己,以圓滑的話語來迎合她的勾引,比如“我去中景市陪你啊”之類的話,而用了最直男的方式坦白:你從未喜歡過我,我只能做你的普通朋友,現在不會成為你的男朋友或老公。

  他不會腳踏兩只船:“因為她們在同一個城市,隨時會碰面,我不能做那種事?!?p>  當然,他其實最想聽的一句話是你:已經在我的名單里了。但他清楚地知道傲嬌成性的她是決計不會這樣說的。

  他明確地放棄了對她的爭取,但并不那么快樂。

  他又意識到自己聰明自誤,本打算讓她聽命,卻最終撕逼了——多情卻似總無情,惟覺樽前笑不成。

  他有一個更毒的想法,就是再挑逗她,讓她難受,但她終于沒有做出來。

  自己生活已經很糟糕了,就沒有精力去和別人糾纏……

  但轉念突然意識到:“自己怎么表現地像一個渴望被人疼的怨婦?”

  但這些抑制不住他想破壞的沖動。

  他想起了最近的一個相親對象。她要抽個空去結束與她的關系。

  其實就是找到以后不理她的證據,畢竟見過兩次面,好聚好散。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想跟人一起吃個飯,而不是自己一個人,哪怕多花點他認為的高貴的錢。

  他們約著見面了,焦鴻稍微遲到了一會兒。但看到對方無精打采的雙眼,心中遲到的愧疚感頓時全無……

  此人也并不會因為見到自己而露出哪怕一點歡喜。她任性的懶散而傲慢說說著消極的話,不斷地拒絕著焦鴻的積極倡議,這是焦鴻討厭的。

  當談到她爺爺不疼她,她毫無顧忌地說已經很長時間不聯(lián)系了,自己是不會對爺爺好的。

  他的一點點糾結終于被去掉了。

  或許她的爺爺重男輕女,對她確實不好,但語言從她嘴里說出來,讓焦鴻感覺心中一片凄涼。

  他很想知道,這些女孩兒的怨氣是怎么形成的?他見過很多聰明的女孩兒,都被錯誤的價值觀導向成了讓人厭惡的樣子,然后她們?yōu)榱俗晕冶Wo,蜷縮在自己意識的籠子里,越來越高傲,傲慢,更令人討厭。她們得不到的滿足感,通過自我暗示、自我肯定來滿足,更因為別人的異眼相加而更加肯定自己的與眾不同,從而獲得優(yōu)越感。

  她們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對的,自己無休止的怨氣也是對的,傲慢也是對的,宇宙應該圍繞著自己轉,不符合自己一時感覺的就不理,就抱怨,直到能忍受她的人也不再理會她。而從不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或者自己能否有一點“恕”。

  他想到這里,慣性地捫心自問:“我自己是不是也進入了這么一個籠子里?好像每次頂撞父母時,自己也是這種心態(tài)。唯一好的是,自己不會過度使用這種心態(tài),更不會跟人說這些事?!?p>  “看你的態(tài)度,請你吃更多次也是浪費?!苯锅櫹耄汉脦状味际亲约焊犊畹模龔奈幢硎疽幌?,看來也沒把自己放在僅僅是一個相親對象的位置上。

  他不想當個怨人,也不想別人是怨婦。這個時候他打定了注意,沒有第三次見面了。

  離開時,她走在前面,焦鴻在后面說:“行,到站了,再見!你路上慢點,注意安全?!?p>  她沒有轉過身來,而一直用自己的背影對著焦鴻,然后她的右手在肩頭擺了兩下。

  焦鴻此時甚至不指望她回頭。

  她果然沒有回頭,他終于下定結論說:“她沒有禮貌和修養(yǎng)……”

  焦鴻看到別的女人,問自己是不是,只要對自己態(tài)度好的女人,都可以歸為自己的對象,反之,則放棄?焦鴻之所以不理佩佩和這個女人,就是因為他們對自己態(tài)度不好,肖清玉也有些這樣的意思,所以就傾向于放棄。還好的是,肖清玉暫時沒有像她們那樣極端,還是有態(tài)度好的時候。

  焦鴻在回宿舍的路上,要轉移一下對相親對象的消極注意力。于是,拍了一下地鐵擁擠的照片,然后發(fā)給肖清玉,吐槽一下京城地鐵,跟她聊上了。

  到這個年齡,已經不會深愛了。

  他自己在應付著,他也知道對方也在應付著……

  回到宿舍中,肖清玉說自己爬樓上來,要出去溜達,讓他自己休息一下,這是明顯的應付完畢,要清凈一下……焦鴻自己也是深有感觸的。

  于是他繼續(xù)轉移注意力,邊吃西瓜邊看久違的紀錄片。

  但焦鴻有點心不在焉,不忍心因為要與相親對象斷交而不問候其是否到家。

  他想最后禮貌一下,問候一身,但紀錄片看起來上癮,一時忘了。

  一會兒手機信息鈴聲響了,他以為肖清玉要嘮叨了,滿心歡喜,但一看是那個相親對象的。

  她問:“你到家了嗎?”

  他才想起來剛才自己是要問對方的。他略有尷尬,然后鎮(zhèn)定自己說“本來不在乎了,怕什么”,還是禮貌地回復,然后問對方到了沒?

  她聊天時知道對方在學習英語,便跟對方說:你忙吧,學習英語吧!加油!

  她沒有回復。

  他才最終確定下來,以后可以斷交了,不必再聯(lián)系。

  焦鴻想到:剛開始一般喜歡的人,不會持續(xù)很久,自己可能為了面子,為了同情,而勉強支撐著,但最終待不下去,辜負了人家,辜負了自己,辜負了周圍的人。比如為了木青夕而去松海做一般興趣的工作,兩年便熬不下去,終究離開;為了父母而回來京城,未到幾個月便辭了第一份工作,做其他事也是不順,終究怨憤;為了媒人的面子而勉強與肖清玉相聯(lián)系,盡量想對方的優(yōu)點,但對方愿意后,又因其不飾之色而反悔。行不行,問內心,直截了當,不要指望對方會改變,否則從開始考慮別人而違背自己心愿的事情尤其逢迎悅色,可能讓自己變得更加丑陋。另外,不要指望能改變對方以適應自己,或者改變自己來適應對方,慣性不允許那樣的偽裝,最后都是傷害。

  就像今晚見面的這個女人一樣……

  夏天吃剩的西瓜皮不宜留在家里過夜。

  焦鴻把吃完的西瓜送出門,也借此機會出門消消食,看到狗走從鄰居過道里出來,身上帶了一個貌似永遠解不開的繩,在這個一兩米的地方盤轉,看著狗很難過。

  他內心里問狗:“狗啊,狗,你每天圈在這個地方不累嗎?”

  剛問完,他啞然失笑。自己不也是跟這只狗一樣,在辦公室,宿舍,地鐵上晃蕩嗎?也在身上戴了個枷鎖。

  狗若是脫韁出去后,每天只能吃些不干凈的野食,沒有主人再照顧溫飽問題,更不會有其他福利,而且很可能被那些獵殺野狗的人抓住做了狗肉。

  人不也是嗎,為了自由,要放下身邊的一切,而一旦出去,便風餐露宿,面臨極度的溫飽問題。

  雖然好處是自由,可以看大江大河,大山大漠,而生活卻不異于一只喪家之犬。

  回到宿舍中,焦鴻習慣性地讀一首元曲,讀到“南柯夢一覺初回,北邙墳三尺荒堆。”——“三尺荒堆”,他又想到家族長輩的遷墳場景,感嘆人生一世,最終只剩了一抔黃土,三尺荒堆。而世上那么多家庭妯娌紛爭,俄而兄弟反目,各自苦痛。人生何以?。?p>  若不能安得于房屋,則安自己于天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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