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些鯉魚在推著我們走呢,好玩兒?!?p> 蘇打拂了拂清水,一只黃金鯉甚是親昵地隨著她手的動作,跑進她的掌心,蘇打便將它與水一起舀起,奇特的是,那水乖巧極了,像是膠水粘合了一般,在她手心一點也沒漏出,而那魚兒更不用說,卻是比在水中還要自在。
蘇打湊得近,這鯉魚也不怕生,與她相目而交,然后用力晃動著身子,未幾,那掌間的河水波瀾四起,其間慢慢形成一幅景象,是一條龍在山間飛騰長嘯,蘇打以為自己魔怔了,閉了眼又睜開,一看,還是能看見這龍,這龍大約是飛得有些累了,找了個山頭盤身休憩......
“呀,到了!”
突兀姣偽一聲大喊,將蘇打嚇了一跳,掌間的水浪頓時泛起漣漪,那黃金鯉跟著驚嚇過度,一下自她手心跳入河中,轉(zhuǎn)眼就消失不見了。那手心的流水也倏忽失了粘性,自她手掌跌到荷葉上,滑入河里,瞬即與這清池密不可分,融為一體了。
“你可真會挑時機!”蘇打翻了白眼:“我這故事才看了開始,就被你毀了?!?p> “不重要,你看前方,有人來接我們了?!辨瘋物@然沒有注意蘇打的話,只是站好,顏容肅穆。
蘇打見此轉(zhuǎn)頭,果不其然,路的盡頭,一只半人高的大白鳥此刻正雙翅沉下,作拜禮之勢,迎在岸口。
“恭迎大人?!卑坐B低頭出言。
姣偽先蘇打上岸,聞言自然認為此鳥是在為自己作禮,便隨意‘嗯’了一聲。
那白鳥果然立起了身子,然后恭敬做了動作,卻不是對它,而是去扶正從荷葉上走下的蘇打,還細聲招呼:“大人小心些?!?p> “啊,你這聲大人是在叫我???”蘇打樂呵呵地,覺得好玩,自己什么時候成了大人了?她明明才二十好嘛。
“自然是在叫大人您。”
此間二人倒是愉快,就苦了快冒煙的姣偽了。
什么?憑什么大人不是叫我!
姣偽被打擊地夠嗆,本想爭辯,一想算了,跟個小女孩計較什么,懶得計較了,干脆自己走到一邊去了。
今日實在是太離奇了。呵呵。
“有趣。你看著像只水鳥,但是卻會講話,你和那只貓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嗎?”蘇打問。
“是也不是。我雖然也住在霧海,卻只是借住而已。以往夢識之境有守夢蝶守著,有些地方被封印了,無我用武之地,便一直沉睡至今?!彼B扇扇翅膀,化成一個白衣飄飄的純真少女,拱手;“今日也多謝大人將我們放出,我們定協(xié)助大人,為您所用?!?p> “你們?”蘇打點點鼻子,先不說什么為我所用,這里哪來的們啊,難道是指還有那些魚嗎?
“大人可別看此處這樣,這里精怪可多得厲害,我為啄夢鳶今淤,可輔助大人摘人夢境,除了我還有渡翁、頌?zāi)傅鹊?,只是他們此時并不在,因今才開了境界,他們被封印得實在有些久了,沒反應(yīng)過來,大約還在沉睡?!苯裼俳忉?。
“原是這樣?!碧K打也不知其在說些什么,似懂非懂,不敢深聊,趕緊轉(zhuǎn)移話題:“那你帶我看看吧?!?p> 走進那片星海時,那老樹異木棉花枝似乎顫了顫,圍成一個圈,似乎在作禮。
蘇打覺得好玩也回了一個,登時那枝葉顫得更加厲害了。
走到星空下,蘇打這才發(fā)現(xiàn)這從鏡子里看的星海之美還真是不如親眼所見的千分萬分之一。
只是......
“那星空的南面有一大片黑乎乎看不清的東西,那是什么?”
“那是被破壞之夢形成的黑洞裂塊?!苯裼倩氐?。
“被破壞之夢?看著像是夢識之境破了個大洞,需要修補吧?”姣偽想著終于進入它的任務(wù)主題了,趕緊刷起存在感。
今淤卻并不回它,姣偽氣得腦門抽抽,卻還是不得不跑到蘇打的腳邊求助。
“你跟她說,她只會回答你?!?p> 蘇打忍住笑,順它心意,說:“我也想知道?!?p> 今淤這才開口:“這夢海確實是破了一塊,需要修補的。”她轉(zhuǎn)了頭,對著那黑色的一片,繼續(xù)說:“這夢識之境承載了世人之夢,本該是各自平安??墒鞘貕羧颂与x之后。有些靈物趁亂取夢修煉,將之撕裂。”今淤嘆息:“同時受到懲罰的守夢人會失去本來面目,且呼吸了凡世濁息,就會同凡人一般需要吃喝拉撒,可它卻無法吃凡人的食物,只能偷摸入人夢境,食夢境其本體果腹。這樣缺口越發(fā)大,陷入危機?!?p> “本體?”蘇打低聲嘀咕疑慮。
“就是做夢者本人?!辨瘋巫鞔稹?p> “那被吃的人會有什么影響?”蘇打繼續(xù)問。
“心智殘缺算輕的,至少還能活著,重的可能就一直沉睡或者死亡。如若死了怎么也救不了的?!苯裼倩氐?。
“可這夢海破裂又會如何?”蘇打追問。
今淤低眉,語中帶了哀傷:“夢海破裂,凡世之夢缺管,如不能抓回所有守夢人,那么夢星會來越暗,裂口也就越大,最終無法挽回?!?p> “那其實就抓回所有守夢人就行了,還要一個夢一個夢去修補豈不是很麻煩?”
“如果修補不了,夢識之境反噬,單說只能活在此處的精怪包括我在內(nèi)全都活不了,還有霧海,霧海也是依靠夢識之境的,夢識之境會吸取人類夢氣,養(yǎng)護結(jié)界?!苯裼俳忉?,唇間似乎還有話,但沒有說出來。
“那如何修補呢?”姣偽急的啊,心里默念著:好了好了,這些之后再說,可以先進入正題了。
今淤卻只是看著蘇打,蘇打干笑了幾聲,又看了一眼郁悶的姣偽,說:“它是自己人,它問的你可以答,跟對我一般就行。”
“那可不行?!苯裼倭x正嚴辭。
還沒等蘇打研究出她這個‘不行’是指哪個不行,今淤又開口了:“但修補之事,確實迫在眉睫,此夢識之境只能由大人出面,入那夢星黯淡之人夢中,幫其召回本體,這星才會重新璀璨。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大人須拿來本體生辰八字以及所處方位,不然今淤無法替大人摘來那特定之夢,只能讓大人隨意入夢了?!?p> “原來是這樣,倒是挺有意思的?!碧K打頷首。
姣偽像是應(yīng)激一般,跳起了腳,一下打破和諧。
“你剛剛說覺得有意思對吧,我沒聽錯,那你是不是要兌現(xiàn)一下我的要求了!”
很顯然刺激到它的就是‘有意思’這三字。
“呵呵呵?!碧K打干笑幾聲,摸摸鼻子:“我有嗎?我怎么想不起來?”
姣偽急了:“你這可別是要反悔了,不行,我?guī)氵M來的,你也覺得有意思,我們之前可我說好的?!?p> 蘇打不好說太多,只得抓住姣偽話中紕漏反駁:“哪是什么你帶我進來,分明是我?guī)氵M來的?!?p> “什么啊,明明是我......”
“哪有......”
今淤適時發(fā)聲:“大人今夜可要入夢?離雞鳴還有一個時辰。如若需要,今淤會為大人摘下最亮的一顆前去玩耍。”
蘇打擺手,拉住姣偽,直奔了荷葉而去。
“今日不去了,我們先回了,下次再去玩。”
姣偽卻不想走,氣呼呼地說:“我不出去,你先把話說清楚?!?p> “好了好了,出去再聊好嗎?”蘇打安撫道。
“可你......”
蘇打不由分說,直接捂住了姣偽的嘴,將其死死抱入懷中,不讓它掙脫。
正好鯉魚游了上來,蘇打趕緊上了去,匆促與今淤道了別,這荷葉也有靈性,自動接了人,托著一貓一人,開始朝來岸而去。
今淤目送半刻,才拱了手,喊道:“大人,期待下次與您相見,我為您介紹這里的朋友?!?p> 蘇打只是揮手。
今淤一直目送著,看著看著,直到一絲影子都看不到了,臉上這才掀起一個隱忍的笑意,眼睛紅紅的,眶里似乎有淚意閃爍。
大人,等了這萬年的光景,今淤終于等到你了!
異木棉粉色花瓣散落了一地,撥亂一池清瀾。
走出夢識之境,姣偽仍是在生氣。
“你這算什么?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你怎么能這樣!”
“那你想怎么樣?”蘇打無奈。
“答應(yīng)我的要求,幫我一起修補夢識之境。”
蘇打撫額:“我就猜到了。那完成你說的這個事情我需要離開醫(yī)院吧?”
“當(dāng)然要,我們要去先尋人再入夢,要去很多地方的,自然要一起要一起行動?!辨瘋畏磫枺骸霸醯??那破落醫(yī)院你還不愿意離開?”
“這新奇的東西啊看一次就夠了,你要我為此奔波,我卻是想想都覺得累得慌,可不要打退堂鼓嘛?!?p> “天降大任于你,你有此份得天獨厚,怎么這么個性子,別人的生死與你無關(guān)是嗎?”姣偽氣不擇言:“對于拯救大道,你就這么敷衍隨便么?”
“他們本就無我無關(guān)?!碧K打打個了哈欠,卻是什么都沒聽進去:“你不是說過我身體都壞了嗎,我這本就沒日子可活了,我就想在這個地方死去,而不想是在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為了他人而死。”
“你就這個覺悟吧!”姣偽見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她了,干脆收了銅鏡消失了。
而蘇打站在原地,看著空無一物的森林野路,頭一次陷入了迷茫虛無。
再次醒來,在黑如炭灰的房間,床縫里透出一絲晨曦的淡黃。
“咳咳......”
蘇打輕撫發(fā)疼的胸口,以止住咳意。
“還是在夢里身子好用,這里動一下都還要緩個許久?!闭f著擦了擦唇角濕意:“可別咳出血來?!?p> 她走到窗前,如同往日所做一般,觀察這天由暗慢慢變得發(fā)白發(fā)亮,如何一個入定的木頭人,直到太陽終于灼燙,她仍不動于色。
“咚咚......”
節(jié)奏敲門聲起,蘇打并不想回。
那門便一陣鎖鏈叮當(dāng)聲后被打開,有聞嗅的聲音傳來,良久才開了手電筒,護士這才看到站在窗戶前的身影,驚訝地‘呀’了一聲,手電筒也慌張中掉入地上,碰擦作響。
“你還好吧?”護士好半天才穩(wěn)住自己的情緒,略小心地問。
前些日子請了假,忘記將送飯這個工作交接,都有三四天沒給她送飯了,她還活得如此精神,看來妖魔說不無道理,我以后還是對她慎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