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自奔為妾
涼國明清帝18年。
夜,月光稀薄,慘淡的落在涼國皇宮南邊的一座荒廢宮殿中。
“咳......”
林幼清一睜開眼,就被人按著肩膀往水缸里淹,正逢冬季,寒風(fēng)凜冽,她渾身哆嗦。
回過神,嗆了好幾回水,水面蕩漾,倒影出一張稚嫩蒼白的臉來,這分明是她十五歲的模樣,林幼清還不曾來得及細(xì)想,又被按進(jìn)水缸里。
她掙扎了兩下,逐漸沒了動靜。
“死了嗎?”耳邊傳來一道嬌柔婉約的聲音。
林幼清原本還有些不敢相信,這會兒聽到這聲熟悉至極的話,才敢相信......
她,重生了。
肩膀上的手一松,有人捏住她的下顎,林幼清緊閉著眼睛,屏息,心口跳的厲害,一個(gè)嬤嬤探了探她的呼吸,道“回稟娘娘,沒氣兒了?!?p> “得,沉湖吧?!北环Q之為娘娘從幾步之遙的椅子上站起來,高揚(yáng)著下顎,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那眼神里,赤裸裸的不屑。
和前世一模一樣,這件事發(fā)生在宮宴后。
展示才藝之后,容貴妃在皇上的授意下引薦她,皇上正要將她收入后宮。
不曾想前幾日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輔國大將軍以軍功換取為妻。
她身份自然是不配這位不久前才被封為將軍的榮安王嫡子為妻。
皇上心中頗為不悅,但總不能因?yàn)橐粋€(gè)他國質(zhì)子和功臣生了嫌隙,只好口諭賜婚,那意思是,可以娶她,但不能為正妻。
三日后她就要嫁入榮安王府為妾,眼前這位明妃娘娘按捺不住,怕她脫離了掌控,只好悄無聲息的弄死她。
至于這背后的原因,還是因?yàn)樗醯經(jīng)鰢蕦m時(shí),迷路意外撞見山洞中明妃與人私通。
林幼清被人扔在地上,后背摔在鵝卵石鋪就的地面,刺痛感傳來,她眼睛瞇一條縫隙,女子的宮裙在微弱的燭火下氤氳了一層淺淡光芒,那裙擺長長的搖曳在地,金線織繡的蝶鳳精美絕倫......
可笑她前世在外十多年,都沒有穿過一身這樣的華服。
嬤嬤目送明妃離開,將林幼清抬了起來,卻沒注意那雙凍得通紅的手微微蜷縮,那手心里,握著一枚粉色的東珠。
林幼清被扔進(jìn)湖水里,蕩起一片漣漪,眼見著嬤嬤走了,她才從水里扒出頭來,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她會游水,是因?yàn)閮赡昵八鮼泶说乇蝗鲬蚺迫胨小?p> 所以明妃才沒有直接將她沉湖,前世她確實(shí)是在沒氣兒之后被丟進(jìn)湖里,卻不曾想順著泉眼漂流出城外,被一戶農(nóng)家所救。
有個(gè)人,今夜會死,她必須得救。
林幼清游入水中,一點(diǎn)點(diǎn)往湖水深處走。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四肢逐漸僵硬,四肢百骸寒意彌漫......
她從水底游上來,天色已深,遠(yuǎn)處燈火通明,一座拱橋?qū)砂哆B接,河邊的柳樹凝結(jié)霜花,水面上遙遙可見畫舫漂泊,再往遠(yuǎn)處看,便是京城著名的花柳街,此時(shí)琴聲悠揚(yáng),歌聲婉轉(zhuǎn)。
林幼清還沒游到岸邊,被套住了頭,那繩索落在她脖子上用力一扯,林幼清難受的咳嗽起來,雙手艱難的抓住繩索,河面蕩起水花。
須臾,身后傳來一道年輕的男聲“主子好眼力,真的是一位姑娘哎!”
林幼清回頭,那是一名侍衛(wèi)裝扮的男子,他站在畫舫邊兒,握著繩索的另一端。
林幼清有些眼熟,又有些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那畫舫極其精美,畫舫的周圍鑲嵌著巴掌大小的粉蓮燈,畫舫立于河面上,燈火明亮映襯著壁畫,箜篌聲聲入耳......
林幼清被繩索套著,只能上了畫舫,冷風(fēng)一吹,她打了一個(gè)哆嗦。
“姑娘,我家主子請你過去?!笔绦l(wèi)裝扮的男子做了一個(gè)請的姿勢。
畫舫內(nèi)坐著三四名公子,坐在主位之上的男子身著白色錦袍,外面罩著件火狐貍皮披風(fēng),頭戴白玉蘭玉發(fā)冠,余發(fā)如綢垂落至于后背兩肩。
白與紅的相融,映襯著那張如玉般的臉,眉黛眸淺,桃花眼右下方有一點(diǎn)痣。
便是身旁端茶倒水的貌美侍女,也不及他容色半分。
中央的舞妓一曲畢了,箜篌聲剩下余音。
林幼清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里遇見他。
破舊的繡鞋水淋淋的踩在畫舫上,惹來幾位公子的注意以及周圍侍女的竊竊私語。
林幼清恍若無所察覺,一步步的邁向他,腦海里回想起的卻是他死在自己懷里的那一幕。
明晃晃的利劍攔在了她面前,守在一側(cè)的冷面侍衛(wèi)呵斥“你是何人?休要靠近!”
“五溪,不得無禮?!?p> 那人嗓音如美酒般醇厚,語氣神情極為溫柔。
這兩名侍衛(wèi)是二皇子謝煜寧的心腹,方才將她套上來的名喚子規(guī),這個(gè)面冷的名喚五溪。
林幼清想起自己的處境,也不知是不是許久未說話的原因,有些沙啞“我是齊國質(zhì)子林幼清,你能不能娶我為妾?”
此話一出,在座的幾位都有些震驚。
眼前的小姑娘,一張臉慘白的跟鬼似的,渾身濕透了,身上的棉衣破爛不堪,唇瓣干裂,身板嬌小,個(gè)子不高,頭發(fā)凌亂,滴水的發(fā)髻上唯一的銀簪樣式老舊,成色也不太好。
腦子拎不清了吧?這位爺?shù)纳矸?,就算這姑娘自奔為妾,也配不上啊。
謝煜寧薄唇一勾,“你可知我是誰?”
林幼清看了一眼四周,在坐的幾位公子,她跟在榮安侯府嫡三公子都曾見過。
前世這個(gè)時(shí)候,謝煜寧還沒回京,得知他回京也是在他嫁給陸三之后。
二皇子這些年一直在外游歷,并不參與朝堂政務(wù),沒想到居然私下邀請這幾位公子吃酒作樂。
初冬的季節(jié),在畫舫上他也不嫌冷,更重要的是,這事兒瞞不了的,也不知他是何用意。
瞞不了的事兒,林幼清也沒必要說謊,二皇子不至于殺人滅口。
她怎么就一時(shí)沖動,自奔為妾了呢。
大概是只有三天的時(shí)間了,她急于擺脫陸三,又想了卻謝煜寧前世的遺言。
“二皇子殿下?!?p> “殿下,此女莫名其妙的出現(xiàn)在此地,又能認(rèn)得出您的身份,恐怕別有目的!”謝煜寧左側(cè)席位上的男子霍然起身。
謝煜寧做了一個(gè)手勢,笑道“莫不是陸三派她未過門的小妾勾引本殿不成?”
他暗自搖頭,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狼狽凄慘,唯有一雙漆黑的眸子,平靜的盯著他看。
嗤笑道“這模樣,未免也太寒磣了?!?p> 眾人也跟著笑起來。
若是擱在前世,林幼清說不出那句話,這會兒怕是也會羞的無地自容。
她淡淡一笑,道“殿下既然看不上我,勞煩將畫舫移到岸邊,放我下船,多謝?!?p> 她的語氣和音調(diào)極冷極淡。
“林......幼清?本殿很好奇,你有什么特別之處,能讓陸三以軍功換你為妾?”
林幼清深知時(shí)間不多了,救人要緊,她沒功夫跟謝煜寧敘舊,忙道“這個(gè)小女不清楚,殿下若是好奇,不妨去問陸三公子?!?p> 謝煜寧呷了一口酒,“那行,說吧,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麗春湖?你見過本殿?出于什么目的要自奔為妾?”
字字句句都在質(zhì)問她。
林幼清心中無奈,輕聲道“被人陷害墜湖,夢里見過,應(yīng)允嫁你。”
謝煜寧定定的看著她,他在外混跡多年,識人無數(shù),唯獨(dú)眼前這個(gè)小姑娘他看不透。
若是說謊,她神色不會如此鎮(zhèn)定,一點(diǎn)破綻也沒有,又是如此篤定,幾乎沒有考慮,若是真話,未免也太過荒謬......
對于這等人和物,他沒有窺探到底的欲望。
畫舫在岸邊停下,林幼清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他“你真的不想娶我嗎?”
迎她為妾不算艱難,若是跟陸三說一聲,他想必十分樂意。
畢竟在陸三心中,她本就是無足輕重。
“本殿下看起來像是缺女人的樣子?何況,是你這樣的女人?!?p> 謝煜寧對于她的糾纏不休已經(jīng)十分厭煩,即便他素來待人溫柔,這會兒語氣也不免重了些。
林幼清身側(cè)的拳頭握緊,移開視線,不再去看他那赤裸裸略帶鄙夷的目光。
“我只有三日時(shí)間,你若反悔,可去找陸三公子?!?p> 留下最后一句話,林幼清揚(yáng)長而去。
謝煜寧看著她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許久才吩咐“子規(guī),你去一趟榮安王府,告知陸三公子,他即將迎娶的小妾去了花柳街。”
“是!”
距離越近,處處充斥靡靡之音,幽幽暗香~
林幼清在街口停下,轉(zhuǎn)而進(jìn)了一道狹窄的巷口,她渾身冷的發(fā)抖,白膩的脖頸上有一圈兒方才被繩索套過的紅痕,輕微的痛楚她可以忍受,以至于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走過三戶房舍,最后第四戶停下,那是一家打鐵鋪,門前掛著暗紅色紋路的旗幟,上面的招牌字體已經(jīng)模糊不清,這鋪?zhàn)涌雌饋碛行┠觐^了。
寒風(fēng)刺骨,刮得她臉頰生疼。
林幼清抬手敲響了門,開門的是一名大概三四十的漢子,生的威武雄壯,那人細(xì)細(xì)的打量她一眼“小姑娘,走錯(cuò)地兒了罷?”
林幼清微微搖頭“我想打一把劍,劍柄要刻轉(zhuǎn)日蓮?!?p> 漢子的眼神立即變了,語氣也嚴(yán)肅了些“花瓣要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