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當空,碧藍的天空中飄蕩的幾朵白云如同扯碎的棉絮,薛問荊策馬從街道上飛馳而過,帶著熱氣的風揚起她寬大的裙擺,如同枝頭盛綻的木棉。
好在是午歇的時辰,街道上行人不算多。薛問荊在薛宅門前翻身下馬,小秋早已在門口望穿秋水,撲上來拽著薛問荊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薛問荊被她扯得轉了好幾個圈,好笑道:“你做什么呢?”
“我的天!”小秋瞪圓了雙眼,“你可回來了!”
薛問荊見她頗有要在大街上熱淚盈眶涕泗橫流的趨勢,忙一手牽著馬一手拉著她先進了薛宅,“那幾個小子又跑哪去了?我這馬還留帶人拉呢?!?p> 小秋立刻一口一個人名混叫起來,幾個小廝不知從哪冒出來牽馬的牽馬打傘的打傘,有素來伶俐的立刻去通知玉媽媽和張叔,連小樓都一溜煙地跑著去。薛問荊聽著幾個人擁在她耳邊唧唧喳喳地問只覺得頭疼,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活著呢嗎?阿陸呢?與人聊得投契連回家都不知道了?”
“這兒呢?!睆姆宽斏巷w身而下一個人影,阿陸抱著手帶著笑面說,“小姐平安回來,可喜可賀。”
“那可不?”一個小廝附和道,“今晚上可得請玉媽媽好好燒幾道大菜,正好讓楊媽也吃些好的。近幾日宅子里清湯寡水的,楊媽吃的不好魚魚小姐自然也吃不好,日日哭呢!”
還沒等他說完另一個小廝就接口道:“魚魚小姐才多大呢!這個年紀小孩子不哭才不對。你分明就是自己嘴饞,平白想許多借口。”
楊媽便是張叔給魚魚找的乳母。那原先開口的小廝不服氣,兩人擇日不如撞日當機立斷懟起來,試圖用言語對對方進行全方位打擊。其他人習以為常,抱著手看得不亦樂乎,就差火上澆油灶里添薪。薛問荊聽了聽,兩個人雖氣勢洶洶表情兇神惡煞,言語卻都不十分傷人,純粹是鬧著玩,便也愉快地加入了看客席。
楊媽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抱著小魚魚一路散著步也繞了過來。小魚魚成為了全場唯一開懷拍手手的人,又在拍了一會兒手手后不知受了什么觸動大哭起來。廳里的人頓時都慌了,一群從沒哄過孩子的人開始手忙腳亂各顯神通,薛問荊看了一會兒熱鬧,趁著沒人注意到她悄悄溜回房間。
舊荷包還靜靜躺在她的床頭沒被拆開過,她抽出匕首將線頭挑了,幾下把荷包拆了將里面的遺書取出來點了蠟燭燒了灰。剛燒完便聽見有人敲門,她估摸著是阿陸,道:“進?!?p> 門從外頭開了,果然是阿陸站在門口,“方才人多不好開口,小姐今日可遇到明鏡臺的人?”
薛問荊搖頭,“連個影兒都沒見著。你果真與王明明說了?”
“時間地點具已說明,只未親眼見王大人調度。”阿陸也有些疑惑,“連小姐都未發(fā)覺,看來明鏡臺此番行事頗為謹慎?!?p> 王明明的本事薛問荊雖了解不多卻也是見識過一二,送上門的大魚他不可能放過,要么是已經在暗處出手,要么就是另有打算。薛問荊想了想,問:“你把事情告訴他的時候他是什么反應?”
“看王大人神色,似乎并不十分驚訝,說是意料之中也不為過。”阿陸回憶道,“說來也怪,今日我往明鏡臺去,那邊竟像是早料到我會去一般,問了我的來處就直接帶到了王大人面前?!?p> 薛問荊先是皺眉,旋即輕笑一聲,“看來王大人一直等著這一著呢。虧我還百般思慮,人家早盤算好,就等著魚兒自己撞到網里來,左不過誘餌不是他,白撿便宜的事誰不喜歡?!?p> “只怕王大人撒的網不止等這一條魚?!?p> 薛問荊抬眼看著阿陸,“這話怎么說?”
“我昨日去查了胡記香坊,只是且歌樓橫插一腳,沒能及時向小姐通報結果?!卑㈥懙男σ馓撎摳≡谀樕希晟镍P目冷意岑岑,“胡記香坊在大周立國之初本是位貴人府邸,后來那貴人的后代舉族離京,臨走前將那地方轉托一位友人處置,那友人將原先的房舍拆了變賣出去,新主人在那塊地上起了商鋪?!?p> 說到這他話鋒一轉,“小姐猜那位貴人是誰?”
薛問荊有種不祥的預感,“誰?”
阿陸神神秘秘地讓薛問荊附耳過去,在薛問荊耳邊輕聲道:“明鏡臺第一任右掌鏡御史,柳珵大人?!?p> 薛問荊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fā)強烈,懷著微弱的希冀道:“這世上姓柳的人可真多?!?p> 阿陸的下一句話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希望:“都是一家子人,自然一個姓?!?p> 薛問荊有些絕望地一手扶著額頭閉上眼睛,別人追查遭殃的都是旁人,怎么她次次往自己家攬禍?
阿陸又無奈又好笑,問道:“小姐要不要同益州那邊知會一聲?”
“這是自然?!毖柷G狠狠揉了揉眉心,“只是飛鴿傳書我不大放心,你可認識什么老實可信之人正要往益州去的?”
“不知。”阿陸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這件事情關乎玄機樓,也算茲事體大。在這京城信得過的人,麒姑娘不在,哥哥要守著少爺,家里這幾個小子身手又跟不上,要么我或者秋姑娘跑一趟,要么就去請林叔?!?p> 薛問荊沉吟片刻,道:“我這邊還用得著你,小秋雖有功夫在身,一個姑娘家單獨跑這么遠我還是不放心。還是只能去勞煩林叔一趟。只是我這不知有多少人看著,為穩(wěn)妥些,還得辛苦你跑一趟?!?p> 阿陸嘿嘿一笑道:“小姐這話說的,何必那么客氣?不過是件跑腿的活計,小姐只要把書信寫好往我手里一交,用不著半日的功夫就回來了。有這些客套的功夫,小姐不妨好好想想怎么著才能夾在明鏡臺和且歌樓之間兩面周旋,難咯!”
“有你這位貴人幫襯著,有多難?”薛問荊拉長聲音學著他的語氣道,“我是怕得罪了你,再遇上殺手的時候沒人來救我。我一個弱女子如何有那打打殺殺的本事,遇上危險只能像案板上的魚一樣任人宰割,可憐哦!”
這時楊媽抱著小魚魚散完步回來,魚魚很喜歡這位會飛的大哥哥,見了阿陸立刻張開手要抱抱。阿陸一時不察沒能把握好時機,再要溜的時候被薛問荊眼疾手快地攔住,片刻的功夫楊媽已經抱著孩子走了過來。阿陸無法,只好眼睜睜看著薛問荊一臉幸災樂禍地合上房門,被迫再次承擔起帶孩子玩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