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問荊底子還是不錯的,連大夫都稱贊她恢復(fù)得快。麒兒離京前將原因歸為她皮糙肉厚,受了幾次傷都沒留下什么后遺癥來,又是不易留疤痕的體質(zhì),整個人看上去活潑又健康。
陸敏月言出必行,薛問荊能出府之后就帶著她今天到這個園子聽曲明天去那個茶樓聽書,偶爾還會約上姜挽辭。阿陸和小秋怕薛問荊再出事,一處不落地跟著。
一次去陶府喝茶時薛問荊見到了姜挽辭的丈夫,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年輕公子,看姜挽辭的時候眼神溫柔。
陶丞相一妻二妾,總共四個兒子,除小兒子還在讀書外,其余三個兒子都在朝為官。自馬玉堂死后先帝便削了相權(quán),再加上許家得勢,陶丞相手中并無幾分實權(quán),不過是掛個虛名聽著好聽。雖然如此,陶丞相的父親陶榮曾任明鏡臺左掌鏡御史,母親是前朝婉儀長公主,陶家也算是鐘鳴鼎食之家,單府邸之寬奢便讓人咂舌,絲毫不亞于宣陽王府。
陶府里的規(guī)矩也大得很,薛問荊只去了一兩次便不愿再去,寧愿請客將姜挽辭約出來。
如此過了兩個月,日子倒還算清閑。期間明鏡臺右掌鏡御史告老還鄉(xiāng),王明明升任補缺,未滿三十便當(dāng)上了朝廷二品大員。
天氣一日日暖了起來。且歌樓一直沒有明顯的動作,薛問荊向益州書信問了玄機樓京城分樓那道門的機關(guān)設(shè)計,柳長青回信說那門是由他的爺爺親手設(shè)計的,總樓的檔案里只記錄了打開機關(guān)的方法,沒有記載具體意義。他對薛問荊的猜想很有興趣,承諾會在益州幫她找找能幫助解開謎題的線索。
一切都平常又安寧,直到有一天,唐婉婉失蹤了。
這件事發(fā)生得毫無征兆,柳長明說她一切都與往常一樣,中午飯點前還去廚房轉(zhuǎn)了一圈檢查食材是否新鮮。下午她說要去買點布料裁兩身新裙裳,結(jié)果出門就沒再回來。
自有了魚魚之后,唐婉婉記掛孩子,出門總是很快就回來,若是時間稍長一些都會帶著孩子一塊。因此到了晚間落日西垂卻還未見她的蹤影,柳長明便知道出了事。
他酒肆也沒心思打理了,第二天托了幾個平日里做事穩(wěn)妥的伙計代管事務(wù),自己帶著人出去找,魚魚暫托給薛府照顧。
薛問荊哪里會帶孩子?好在張叔緊急張羅了個乳母,她只要給錢就行。
玄機樓京城分樓自然也得幫忙,查了一日,得知唐婉婉從不曾去什么布莊,從六和酒肆出來后直接出了城門,然后就沒了消息。
晚上薛問荊本想早些休息,可小丫頭一直哭個不停,乳母哄了半天也哄不下來。她有點后悔把小丫頭和乳母的房間安排的離她的房間很近,以她的聽力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根本睡不著。
她有些懷疑張叔請來的乳母的水平,百般不情愿地披了衣服出去,只見阿陸、小秋和幾個小廝已經(jīng)站了一屋子,正各顯神通,連玉媽媽都被驚動了,一臉頭疼地靠在門口。
乳母看樣子也很頭疼,道:“魚魚小姐一直是跟在親娘身邊,現(xiàn)在離了父母,不習(xí)慣也是自然的。若是魚魚小姐的爹娘在就好了?!?p> 張叔沒告訴她小魚魚的具體情況,只說她爹娘有事纏身。薛問荊苦笑道:“這大晚上的上哪叫人去?”
乳母想了想,提議道:“要不小姐哼兩句歌哄哄試試,小姐是魚魚小姐的表姑母,說話應(yīng)比老身有用些?!?p> 薛問荊試著唱了一句之后乳母就改變了主意。最后還是阿陸抱著小丫頭反復(fù)飛身躍上屋頂又躍下,小丫頭看來很喜歡這種騰空而起的感覺,這才破涕為笑。
找到解決方法后大家就心照不宣地都悄悄回去休息了,只把阿陸留在那。等月落日升,薛問荊惜別周公迎接朝陽時,小丫頭正在房間里睡得香甜,阿陸不見蹤影。她問了乳母才知道,阿陸抱著小丫頭練了一夜的輕功,一個多時辰前小丫頭睡著了他才回去休息。
她生怕把小丫頭吵醒,輕手輕腳地溜到離小丫頭的房間最遠(yuǎn)的倉庫,一到那才發(fā)現(xiàn)地上已經(jīng)蹲了一群人正推牌九的推牌九聊天的聊天,消極怠工得頗為正當(dāng)。
小秋和玉姑姑也在其中,見薛問荊也摸了過來,從廚房拿了兩個饅頭過來給她。薛問荊一邊啃著饅頭小秋一邊問:“小姐不出去幫著找找?”
“去哪找?且歌樓?”薛問荊嚼著饅頭含糊不清地說,“表嫂是自己出城去的。就算是被騙出去的,表嫂可不傻,更何況還有魚魚,誰能這樣將她騙出去?”
小秋沉默,片刻后道:“但少奶奶不是已經(jīng)……”
“血肉親情哪是這么容易斷的?!毖柷G迅速地解決完兩個饅頭,拍掉手上的殘渣,“且歌樓不會這么輕易撤出京城。她們把表嫂騙過去應(yīng)是想談條件,以表嫂的身份往大了威脅不行,不是找表哥就是找我。”
小秋皺眉道:“可就這樣等著會不會……”
“哪有就干等著了,表哥不是帶著人在找嗎?”薛問荊道,“不過這都一整日了還沒找到人,說明且歌樓在京城還是留了一手。你幫我去打聽一下世子今日在不在府中,等阿陸醒了我們?nèi)ヒ惶??!?p> 小秋有些懷疑,“世子能幫上什么忙?”
“若是為了表嫂的事,就算世子愿意幫忙也不一定有成效,如果且歌樓被逼急了做出些不好的事來那豈不更糟?!毖柷G仍是云淡風(fēng)輕的口氣,神情卻一點輕松不起來,“更何況人家和我們非親非故,哪好一天請人幫忙的,人情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了。”
玉媽媽將手放在薛問荊肩頭輕輕按了按,眼下大家都很擔(dān)憂唐婉婉,柳長明已急得拋了酒肆不管,若她情緒再克制不住,只怕大家越發(fā)要慌成一團(tuán)。
小秋疑惑道:“那小姐是為了……”
“我想去暗道里看一看。”薛問荊道。如果要查清柳家與京城暗道網(wǎng)的關(guān)系,現(xiàn)存的密道是為數(shù)不多的線索之一。她上次前去一是因著時間有限,二來那密道陰冷黑暗,又有個不知載了多少冤魂的地牢,她心下恐懼,也沒心思細(xì)心觀察周遭情況。
小秋臉上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她從那暗道出來以后大病一場,這才痊愈沒幾個月又要去,沒見過這么趕著找罪受的。
阿陸本來在和幾個小廝推牌九,不知什么時候走到了她們附近,問:“什么暗道,大年初二去的那個?”
薛問荊點頭。阿陸笑道:“小姐不怕去了回來又做噩夢?”
“還不一定得去呢?,F(xiàn)在皇帝接手暗道,指不定已做了新用,那必然是進(jìn)不去的?;蚴鞘雷幽沁叢淮饝?yīng),那也進(jìn)不去?!毖柷G已經(jīng)習(xí)慣了阿陸時不時陰陽怪氣的語氣,“但無論如何我是要試試的?!?p> 她態(tài)度堅決,阿陸雙眼微瞇,臉上皮笑肉不笑:“小姐若鐵了心要去我們也攔不住,按說這暗道里都被明鏡臺搜過了應(yīng)該沒什么危險,不過這世子爺在著又說不準(zhǔn)些,小姐自個兒多準(zhǔn)備準(zhǔn)備。”
看樣子他是聽人說了些他來之前發(fā)生的事。薛問荊深以為然,當(dāng)下打發(fā)小秋出門打聽,自己回房更衣準(zhǔn)備。在靠近小丫頭的房間的時候她特意放輕腳步側(cè)耳細(xì)聽,小丫頭應(yīng)是還睡著,房間里沒什么聲音。
她采納了阿陸的建議,找出一件靛藍(lán)卷草云紋圓領(lǐng)袍,改造過的腰帶束出一段纖細(xì)腰身,腰間懸上宋禛毓贈的烏金匕首。這著實是把不錯的刀。
她將烏發(fā)緊緊束成一握,又帶了些迷香和對應(yīng)的解藥。
小秋來回話,她見著了陸敏月,陸敏月說世子今日在府中,她會去幫她們通報。
這算是薛問荊第一次主動前來宣陽王府,高墻大院宣示著主人的身份貴重,兩個眉目乖順的丫鬟候在門前,領(lǐng)著三人進(jìn)了門。薛問荊看到寬敞氣派的正廳,丫鬟卻帶著他們往相反方向去,穿過花木掩映假山重疊,繞過一臨泉水塢,行至一進(jìn)院落。那小院不過三四間房舍,勝在清凈雅致,院中所植一應(yīng)蒼翠,一點花色也無。
陸敏月在小院門口等候,見了他們,陸敏月笑著打了招呼,對薛問荊道:“殿下正在里面,薛姑娘請。”
薛問荊和她打過招呼往里走,阿陸和小秋正要跟進(jìn)去,卻被陸敏月攔下,她盈盈淺笑道:“近幾日天氣漸熱,兩位不如隨妾去涼快處喝杯茶歇一歇?!?p> 小院內(nèi)最寬敞的一間屋子的門開著,里頭空落落只擺了一套酸棗木桌椅,通向里間的地方擺了一道蒼林翠竹的屏風(fēng)。桌椅雕花做的是方方正正的菱格,桌上一壺香茗清香氤氳。世子端著玉蘭纏枝的瓷盞端端正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艾青色銀繡孤月修竹紋圓領(lǐng)袍襯得他氣度清貴,連英俊明銳的五官輪廓都顯得溫雅了幾分。
薛問荊向他見禮:“世子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