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來暗暗對身邊的大牛使了個眼色,大牛心領(lǐng)神會,微不可察地點點頭以作回應(yīng),起身往船尾這邊走來。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銀票,邊走邊遞向那個船夫,堆起了滿面的笑容,親切地打了個招呼:
“哈哈哈,兄弟,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你就當(dāng)今天晚上什么也沒看見,到時候把我們送上岸,你回家了好好休息,睡一覺就都過去了?!?p> 船夫有些畏懼地看著大牛。
大牛身體健碩,比他高了足足有一個頭,加上他穿著一身黑衣,才經(jīng)歷過一場血戰(zhàn),身上散發(fā)著濃厚的兇悍之氣。
船夫見到他給自己打招呼,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哪里敢不接大牛的錢。
他勉強笑了笑,縮著脖子連聲道謝,伸手來接這張銀票。
大牛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他只把手輕輕一抖,就從袖中滑出了一柄短刀。
張楓見狀知道他馬上就要動手,轉(zhuǎn)而輕輕捂住了林玉珍和小翠的眼睛,看起來頗為親昵。
他小聲安慰道:
“沒事,有我在這里,你們兩個先閉上眼,等一會兒就好了?!?p> 林玉珍和小翠極為聰明,立馬明白他們這是要干什么。
只是兩女天性純良,自小又在大戶人家里長大,哪里遇見過這種殺人滅口的事情,此刻都緊張得很。
因為眼睛被擋住,她們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張楓的手臂,身子還在無意識的顫抖著。
大牛在船夫接到銀票的那一剎那,猛地踏前一步,右手抓住了對方的肩膀,左手那把鋒利的短刀直插他的胸口。
噗嗤一聲,那船夫被短刀刺穿了胸膛,整個身子一顫,眼珠暴起凸出,死死盯著面前的大牛,嘴唇還在不住地蠕動。
見此情景,大牛的眼中也閃過了一絲不忍,但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拔出短刀再捅了幾道,直至船夫的眼神里失去了所有的光澤,軟軟地塌在船頭。
大牛收回船夫手里還攥得死死的銀票,順勢一推,就把他的尸體推進了長江里。
江面上的浪花日夜不休,時時刻刻都在翻滾著。那具尸體在水面上漂浮了一會,轉(zhuǎn)眼就在一個波濤中消失不見,也不知道是被浪花卷到了別處,還是沉進了江底。
“好了,沒事啦。”
張楓見那個船夫已經(jīng)消失,他放下手臂,溫和地勸慰著兩女。
林玉珍和小翠低著頭,視線不住地閃爍著。
她們當(dāng)然聽到了剛才的那一陣聲音,越是眼睛看不見,她們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亂想,反而更加覺得恐懼,此刻就根本不敢抬頭看向船尾。
她們兩人都沒有說話,抓著張楓的手握得更緊了。
大牛往江面上看了兩眼,默默撐起竹竿,讓燈船朝著沒人的地方劃去。
見船上已經(jīng)沒了外人,陳光來也放下心來。
那顆子彈打中了他手臂上的骨頭,此刻緊繃著的精神一松,一陣陣強烈的痛感連綿不斷傳來,讓他疼得表情抽搐,看起來像是某站的鬼畜題材。
張楓看得好笑,不過他又想起了當(dāng)時情況危機,陳光來立馬選擇沖出去吸引火力,那個時候這家伙還是蠻爺們的,張楓心里也挺佩服他。
這時見他的表情這么痛苦,張楓立馬起身走到他的旁邊。
“喂,你這傷得趕快處理,不然先不說以后發(fā)炎感染的問題,就是慢慢流血也夠你喝一壺的?!?p> 陳光來的面色變得很蒼白,嘴唇也沒有什么血色。他緊緊抓著自己的傷口處,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好似裸身站在雪地里經(jīng)歷著極度的寒冷。
張楓看到他這個情況心知不妙,在他臉上掐了掐,也沒什么反應(yīng),神智似乎已經(jīng)有點不清醒了,連忙看向他右臂上的傷口。
從中槍開始,陳光來就一直用左手捂著自己的傷口,然而過去了這么久,依然有暗紅色的血液在不斷地涌出,雖然不多,但明顯還沒有止住血。
糟了,他這是傷到主要的靜脈了?
張楓立馬從自己的外套下沿扯下一塊布條,嘗試著用力拉扯了一下,感覺足夠結(jié)實。
他扶著陳光來的右臂,在他的傷口下方四指處,即肘關(guān)節(jié)的上方纏上兩圈,狠狠打緊了結(jié)。
這個包扎立竿見影,陳光來左手指縫中的出血量明顯有了減少,漸漸就沒怎么往外滲血了。
張楓對著劃船的大牛喊道:
“那個劃船的兄弟,你們有沒有什么秘密據(jù)點,那種可以治傷的地方。
陳光來的右臂傷了血管,出血有點多,如果再不趕緊接受治療,他人就快不行了?!?p> 大牛嚇得不輕,他本來還以為陳光來的手臂只受了一點小傷,不會有什么大礙呢。
大牛往這邊看過來,見到陳光來神志不清的樣子,也知道事態(tài)的嚴重性,眉頭擰成了一團。
“那怎么辦?咱們這是槍傷,又不能在外面治,還得回他老陳家的宅子里,我們自己就有醫(yī)生?!?p> 張楓在心里仔細琢磨了一下。老陳家他也去過,就在南京城的東南角,和中山碼頭正好位于這座城市的對角上,更何況這個傷員也不能大搖大擺地走馬路過去。
要是把人弄回老陳家再救,陳光來要不就會失血而死,要不就被自己勒到截肢了。
張楓想了一下這個時候的醫(yī)療水平,估計就算截肢了,他最后很有可能還是會死。
張楓覺得自己不能眼睜睜看著陳光來死了,他的子彈補給還落在這個家伙身上呢。
他咬咬牙,起身跑到船尾,搶過了大牛手中的長竿。
“兄弟,你和陳光來一起躲到艙里去,我們走水路進城。
到時候我直接把船撐到醫(yī)館那邊,我上去買藥和工具,回來直接給他治傷?!?p> 大牛也不知道張楓是誰,只不過這次任務(wù)的組織人是陳光來,他親眼見到陳光來對這個年輕人言聽計從。此刻事態(tài)緊急,更何況對方還是要救陳光來的性命,大牛立馬聽話地躲進了艙里。
張楓邊撐船邊說:
“他的傷撐不了這么遠,等會我上去買東西,順便給你帶一身衣服回來,你換了衣服就出去找馬車。
有我在,他一時半會應(yīng)該還死不了,止住了血再往陳家老宅送。”
往回趕時,張楓撐船撐得飛快,每一次都把自己的重心沉到了底,將桿子整根滑完。這艘燈船一直保持著高速行進,像是裝了螺旋槳。
進入秦淮河,這里的水道比較狹窄,外加今天過節(jié),河面上的游船畫舫比平日要多了幾倍,張楓也沒辦法,只能邊劃邊嚷嚷:
“前面的兄弟,麻煩讓一讓,感謝感謝。”
嘭!
嘭!!
嘭?。?!
張楓劃得太快,根本就沒功夫觀察前方的河面。而且就算他觀察了,以他們現(xiàn)在的船速,他也不敢隨便改變方向,不然一歪就不知道歪哪去了。
他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其他的船只再怎么反應(yīng)也難免躲閃不及,秦淮河里不時傳來一陣船體相碰的嘭嘭聲。
“前面的那個船!你們劃得這么快干嘛,趕著去投胎?。俊?p> 一個船被張楓撞了的船夫?qū)嵲谌滩蛔?,他瞥了瞥自己的船身,見到那一片刮痕,張口就罵。
“得罪了大叔,我們這邊有點急事,您多擔(dān)待?!?p> 張楓頭也不回,給那人道了個歉,繼續(xù)往回沖。
等燈船行到秦淮古牌坊旁,張楓徑直把竹竿往船尾一擱,對著艙里的兩女喊道:
“玉珍,小翠,你們倆快上來?!?p> 失魂落魄的兩人聽到張楓的喊聲,終于回過神來,和張楓一起上了岸。
張楓對著小翠交待:
“等會你帶了小姐回家,立馬帶兩套我的衣服過來,盡量挑碼數(shù)大一點的,拿過來扔進這個船艙里就行?!?p> 說完他轉(zhuǎn)向林玉珍,見她面色還有些蒼白,顯然是剛才受了驚嚇,還沒緩過來。
張楓看得心里一疼,抱著她的小腦袋,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口:
“今天是我不好,沒能讓你過上一個美好的中秋節(jié)。
你先回家等我,等會這邊的事情一結(jié)束,我立馬就趕回家陪你。”
林玉珍頷首輕點,有些擔(dān)憂地拉住了張楓的衣袖。
“你自己千萬小心,記得早點回家?!?p> 張楓笑著嗯了一聲,轉(zhuǎn)身跑去最近的同福醫(yī)館買藥。
今兒是中秋,醫(yī)館雖然已經(jīng)打了烊,可旁邊還開著一扇小門,張楓一把就沖了進去。
啪!
噗……
張楓沖得這么猛,直接把門內(nèi)那人撞飛在地。
他一手捂住自己的額頭,一手扶住旁邊的門框,感覺滿天都是星星,也看不清自己剛才到底撞了誰。
“王師父!王師父!你怎么了?”
順子聽到大廳里的響聲,從屋后跑上前來。
看見王大夫躺到在地,順子沖過來推了推他的身子,王大夫鼻血直流昏迷不醒,看起來很是狼狽。
順子扭頭看向門邊的張楓:
“你誰啊你!你是要謀殺我?guī)煾竼???p> 張楓晃了晃自己還有些暈乎的頭,想起自己是過來買藥救人的。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塞到順子的懷里:
“我買點東西急著救人,多的錢就當(dāng)是我給王大夫的醫(yī)藥費了?!?p> 順子看了一眼銀票,又看了看地上的王大夫,抬腳往柜臺那邊走去。
“救人如救火,今天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你要什么東西?”
“小刀、鑷子、烈酒、止血藥、包扎帶,還有……”
張楓一口氣把需要的東西說出來,還在腦海里想著有沒有遺漏。
順子一邊從柜臺里找東西,一邊答道:
“你這是要去治撕裂傷的?我?guī)湍闩湟惶装??!?p> 說著他就從柜臺各處拿出一大堆東西,用幾個小袋子給張楓分別裝好。
張楓一把提起袋子轉(zhuǎn)身就跑。
順子搖了搖頭,這才想起王大夫還在地上躺著,他打開抽屜,拿出一錠銀子放到自己懷里,把銀票放了進去。
順子撲到師父邊上,又開始嘗試著叫醒他。
“師父,師父!你沒事吧,你快醒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