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王后所在。
望著單膝跪倒在地,行臣子之禮的姜文煥,王后姜薔薇的雙手擱在腿上,死死攥緊,本來早已經(jīng)想好了要說什么,可這會卻是只顧著流淚。
然而,姜薔薇知道,眼下還不是自己放肆悲傷的時節(jié)。
她必須幫助姜文煥完完整整的取了東魯,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上東伯候的位置,才能真正的流淚。
大殿當中,并無宮女和太監(jiān),只是擺著一枚黃銅盆,盆中燒著些市井人家用的草錢。
草錢漸漸燒成一片灰燼,就像在預示著人生的無常,再如何風光無限的一生,最后也只不過會化成一蓬煙,一地灰。
除了殿內(nèi),中宮其他地方都在忙碌著,一片壓抑和緊張,四處都立著懸有白幡的竿頭,讓所有人的目光都暫時停留在那里,而沒有注視到殿內(nèi)。
微微抬手,止住不停的眼淚,姜薔薇微沙著聲音說道。
“哥哥,起來吧!”
跪在大殿中央,半佝著身子,姜文煥始終悲憤的眼神,看著面前黃盆里漸漸熄滅的火焰,壓抑著聲音說道。
“別人都說我笨,其實我不笨?!?p> “我知道王后娘娘你遣人叫我過來,是不想我和那黃飛虎起了沖突,甚,甚至是當場和大王為難?!?p> “可,可妹妹你心里肯定清楚,殺了咱們父親的人,肯定是他們兩個當中的一個?!?p> 姜文煥的語氣,依舊十分篤定。
在這個莽夫的眼中,能夠在朝歌附近動用射神車的人,唯有商子辛和黃飛虎。
姜薔薇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和黃銅盆中跳躍火焰一樣的怒火,似是不顧兄妹之情,要發(fā)母儀天下的怒火。
但僅是一瞬,這怒火卻是立即熄滅,她始終是不忍和自己一樣悲痛的哥哥發(fā)火。
站立起身,走向鳳椅,姜薔薇走到姜文煥身邊,輕輕伸手,撿起一些草錢扔進了銅盆中,銅盆中本來快要熄滅的火焰,頓時燒的更厲害了些。
青煙騰起,姜薔薇突然間咳了起來,咳的很是辛苦。
心憂妹妹身體,姜文煥抬起頭來,剛要說話,卻看到妹妹那纖細的手掌,在自己瞳孔當中快速放大著。
“啪!”
大殿當中,響起了一聲極重的耳光聲音。
一巴掌狠狠打在姜文煥臉上,許是因為用力太猛,又或許是因為過于激動,姜薔薇咳嗽得更重了,久久才平伏下急促的呼吸。
被無緣無故甩了一巴掌,姜文煥有些傻眼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依舊跪著的身軀,瞪大了的雙眼,顯得是那樣的愚蠢。
望著如此模樣的他,姜薔薇深吸一口氣,然后用一種極為憤怒的眼神,帶著一絲絕不應有的強硬語氣,幾乎是喝罵出口道。
“姜文煥,我的好哥哥,如若你不想下一盆草錢是我為你燒的,就管好你的嘴巴,管好你那所謂的匹夫之勇。”
為妹妹犀利且憤怒的眼神看著,沒來由的,姜文煥的心中涌起了一股寒意。
竭力壓下咳嗽,姜薔薇收回玉手,緩緩說道。
“殺爹的人,絕不會是大王,也絕不會是黃飛虎?!?p> “今日朝堂之上,大王不責你不懂禮儀,言語蠱亂朝堂,更是封你為東伯候,完全是看在父親和我的臉面之上。”
“若你再執(zhí)迷不悟,再殺氣針對黃飛虎,甚至是大王,誰也保不住你?!?p> 姜文煥愣了。
許久之后,他才低聲開口道。
“不是黃飛虎,不是大王,哪……哪會是誰?!”
“朝歌管轄境內(nèi),唯有他二人有權動用那射神車。本來我也懷疑過西伯候,只是,西伯候同父親一起遇刺,其子姬發(fā)更是慘死,絕不可能是他?!?p> “亞相比干也不可能,今日朝堂之上,他未免我和黃飛虎起沖突,一直……”
“夠了!”
又是一句喝語出口,打斷了姜文煥的言語,雖身為晚妹,但此刻在姜薔薇的眼中,卻還是涌出了一股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忘記這件事情!”
“忘,忘記父親的大仇!”
“記住,你既然坐上了東伯候這個位置,就要能聽得進去不想聽的話,要容得下自己不喜歡的人,更要壓得下自己不喜歡的事情?!?p> “東伯候,不是東魯?shù)臇|伯候,亦不是民眾的東伯候,而是大王的東伯候。東魯偌大疆域,數(shù)百萬剝皮猛兒,也全都是大王的。”
“現(xiàn)如今,大王重振雄風,我大商更是百業(yè)待興,父親睿智,早早提議我為大王選妃,一來穩(wěn)固我大商基業(yè),二來根深我姜氏雄風,此舉和先王年間父親的選擇一樣,都是‘投誠’之舉。”
“故而,大王絕不會對父親出手!”
“倒是你,我的好哥哥,若你無德無才,不能為大王好用,不能為大王守住偌大東魯,那妹妹可以篤定,即便大王不殺了你,也會廢了你?!?p> 姜薔薇的言語斷斷續(xù)續(xù)。
想來她雖然出生名貴,且繼承了不少姜恒楚的睿智,能夠想到這么多,說出這么多真知灼見,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姜文煥的表情似懂非懂。
他本就不是一個聰明的人,此刻在姜薔薇的言語當中,能夠知道清楚不是商子辛殺了自己父親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哪里還有多余的腦細胞去考慮其他。
大殿當中,再度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之后,姜薔薇才再度抬起手臂,遮住臉龐,輕聲嗚咽的開口道。
“父,父親故去之前,可留有遺言?!”
姜文煥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卷帛書,是他那晚離船登岸之時,父親給他的‘藥方’。
翻開帛書,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語,區(qū)區(qū)幾筆。
寥寥數(shù)語,是為……
若我王待薔薇不好,我兒文煥可反。
若非如此,我兒文煥當為我王嚴守東魯,充裕精兵。
區(qū)區(qū)幾筆,是為黃河流勢,別人從這筆當中看不出什么含義,姜文煥卻是無比清晰的記得,父親故去那一夜說的最后一句話。
“過了此處桃花峪,我東魯無敵鐵騎,天下皆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