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跨上金色大橋,白長平感慨萬千。
自己終于踏出了游歷天下的第一步啊。
跨海山舟巨大無比,登高而望遠,白長平站在大橋上望向這茫茫洲西部的御州城,他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居然是沒有城墻!
只見高低不同的房屋連綿百里,但是越往城市的郊外,房屋也是越矮,再向遠處,便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雪地了,也不知是些農(nóng)田,還是單純的是些凍土。
城中大片大片的居民區(qū)都是低矮的平頂石頭屋,極少有高大的樓宇。
風雪飄搖,滿眼望去全是白色。
白色的房頂,白色的街道,白色的車馬,白色的轎子。
在這天剛微亮的時辰里,仿佛那天地都是籠罩在一片看不分明的霧氣里一樣。
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
雪花在悠然下落,白長平腳下這金色大橋竟是不能載物,雪花透過大橋落進橋下翻涌的玄海中去。
白長平領(lǐng)著同樣被金光包裹的虎子走下大橋。
港口內(nèi)多的是要搭乘跨海山舟的旅人,除了抵達目的地的凡人修士外,那些只是途經(jīng)茫茫洲的長途游客也是趁著這山舟靠岸的短暫時光走出船樓,走下甲板,在港口外買些器具吃食,或是單純的看看風景。
江湖來來往往,幾千修士扎堆在一起,難免會遇到熟人。
江湖相逢道無恙,半緣半生皆辛苦。
一聲聲重逢的招呼聲透著人情世故的溫暖,給這座被大雪包圍的港口增添了些許的人間煙火氣。
白長平有些羨慕這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他自己向來獨行,故人是極少的。
但也無妨,他在心里安慰著自己,以后也會有友人重逢的機會的。
行走江湖嘛,最不缺的就是朋友,但最缺的也是朋友。
白長平愿意用自己的切身感受去體會二者之間的差別,這想來也是極好的一種歷練吧!
“那傻……那道友!”
白長平回過身去,只見趙向陽揮著手來到自己身前。
“你真的不是丹寶宗的弟子???”
趙向陽很是驚訝,他早先看見許天一行人下船遠去,但沒見到白長平的身影,這才相信原來真的有那般實力出眾的年輕散修。
“有沒有興趣加入我衡山派?我們衡山派可不像逍遙劍宗那般死板無趣,在我們這你一定不會覺得有束縛感的?!?p> 林逸與白長平的交手他趙向陽都看在眼里,以玄階五層修為正面和玄階大圓滿的林逸過兩招還不落下風,放在他趙向陽玄五的時候是一萬個不可能。
所以趙向陽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白長平的天賦比自己還要強。
這樣天賦出眾的散修,哪個門派不想要?
只要白長平能平平安安的成長起來,那便是板上釘釘?shù)母唠A金丹客。若是還有護道人從旁幫助,打散天雷,就算是修煉到天階修士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位潛在的天階修士,這放在江湖里,各大宗門可是要搶破頭的!
白長平一拱手,還是那句話。
“我不用劍?!?p> 趙向陽也知道白長平不可能一口就應(yīng)下,也不失落,哈哈一笑說道。
“有機會多走走逛逛,若是以后累了想找個歸宿,我們衡山群峰也不失為一個好去處啊,有山有水、快活自在。”
說罷趙向陽一抱拳告辭,小跑回了自己的師弟之間。
那白發(fā)尊者聽聞趙向陽說了些什么,望了一眼白長平搖了搖頭。
然后一眾人便奔著港口外而去了。
強扭的瓜甜不了。
白長平拉著虎子也是緊隨其后出了港口,一拐進寬闊的大道上,刺骨的寒風更加凜冽了。
幸好下船之前白長平已是和虎子各服了一枚御寒丹,能撐三個時辰的寒冬天氣。
山舟靠岸是在清晨,雖說天剛蒙蒙亮,但已是有各種小販推著自己的木車或是挑著擔子來到了港口外,開始了叫賣。
日久天長的買賣生意已經(jīng)是讓這些商戶小販們比之港口的官員更能精確地推算出山舟靠岸的日子時辰。
沒得辦法,都是生活所迫,唯手熟爾。
若是這出攤的時辰晚了半分啊,便會被機敏的同行搶去了生意,自己提前準備的貨物砸了不說,想等到下趟山舟靠岸又不知是得等幾日了。
白長平踏上積雪一尺的街道,看見不少小販在叫賣著早點,正巧自己跟虎子還是未進點滴油水,五臟廟早已鬧翻了天。
于是他們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他鄉(xiāng)異客便成了小販今日的開門紅。
還沒走到跟前,白長平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氣,這股香氣甚是熟悉卻又和記憶中的味道不全相似。
好像這兩天在山舟上就嘗過?
“你這包子什么餡的?。俊?p> 白長平看著小販擔子里那一個個雪白的大包子咽了咽口水。
說是香氣能飄一里都不為過啊。
這人要是餓極了,生啃窩頭都是香的。
那小販原本是靠著墻根蹲在自己的擔子旁取暖的,見了有客上門,忙站起來回話。
他一頂棉帽極其厚實,遮住自己半個腦袋,只留了口鼻眼睛在外。身上穿個棉大衣,那大衣厚得若是沾了水凍上,絕對能抗刀劍劈砍。
“喲,這位爺好鼻子啊,我家的包子是蘿卜肉餡的,用的啊是最新一茬的金錢蘿卜,個個飽滿圓潤,比那大姑娘的眼睛還要水靈。肉是上好的豬肉,您打聽打聽就知道了,整座御州城就數(shù)我家的包子口感最好?!?p> 小販打著包票說道。
白長平呵呵一笑,聽過便罷。
哪個賣東西的生意人都這么說。
不過這包子是真的誘人。
“怎么賣?論個論斤?”
“喲,這位爺不是本地人吧?”小販眼珠子一轉(zhuǎn),只這一句話就知道白長平的底細了。
就憑白長平這論斤的說法,他就少說還能再掙這外地客幾十枚的銅板。
“我們這茫茫洲的包子饅頭類的面食,沒有論斤稱的。面粉在我們這可是金貴呢,這雪花花的大包子也就給你們這些有錢老爺享受,我們窮人哪,吃不起?!?p> 小販眉頭半皺,嘴角一歪,開始了自己表情豐富的訴苦。
窮人?
白長平又是呵呵一笑,尋常百姓不清楚,但自己一階堂堂大修士怎么會看不出?
那擔子的籮筐里可是放著件能保暖的小物件,不然這大冷天的如何在風雪里叫賣包子?
不等顧客上門,包子便凍成冰疙瘩了。
凡是跟神仙掛個鉤的物什對平民百姓來說可都是不便宜啊,少說也得十幾兩凡銀了。
“那就是論個嘍,多少錢一個?”
白長平擺擺手,也不讓這小販接著哭訴了,趕緊買了包子吃上才是正事。
正餓著呢。
小販眼珠子又是一轉(zhuǎn),伸出三個指頭。
“三十文錢?你這包子也太黑了吧,我們中洲大陸才買十文一個。”
小販嘿嘿一笑,說道。
“爺,是三百文?!?p> 白長平臉一黑,想抽刀砍人了。
小販見這樣貌非凡、器宇軒昂的顧主臉色不太好,咧嘴一笑,彎著腰解釋道。
“爺,您有所不知,我們這茫茫洲的面粉啊,能賣到一兩銀子一斤啊,再加上這豬肉也不便宜,再低的價錢我可就虧了啊?!?p> “您也就在這御州城里能吃上白面干糧,出了這城不管是把東走還是把北走,您再到哪都一樣,沒有這面能吃了啊。我們這大雪地里,它不長東西啊?!?p> 那小販一攤手,皺著眉頭跟白長平掰扯。
說來也真是白長平見識的少,茫茫洲常年大雪,確實少有農(nóng)戶會去種植小麥和水稻。
因為天寒地凍的,著實種不活。
普通人家能吃的蔬菜極少,只有綠頭白菜和那土豆是常年不缺的,再奢侈些的百姓也許能隔三差五來上一頓金錢蘿卜和那玉葉蔥。
但三百文一個包子確實是貴了。
“七十文,你在這御州城里做買賣,別的城市我不敢說,但這里各洲物資都有調(diào)運,面粉沒你說的那般金貴,七十文都是便宜你了。若是能談,就給我拿四只包子?!?p> 白長平盯著那小販的眼睛說道。
小販一咬牙,給白長平撿了四個滾圓的大包用油紙裝好,繼續(xù)蹲在擔子邊等客了。白長平付了銅錢,跟虎子邊走邊啃。
熱騰騰的白氣從包子里和他們的嘴里冒出。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走向這座御州城的中心。
周圍別樣的房屋風格分外吸引虎子,他還從來沒有見過用一顆顆大石頭建成的房子嘞。
白長平撕扯著留著熱油的包子,止不住嘴。金錢蘿卜的軟糯配上豬肉的嚼頭,著實是滿足了自己的舌頭和胃。
但白長平還是覺得自己給七十文都是多了,這筋道的白面用的絕對不是茫茫洲本地的小麥,多半是別洲進口來的。
他可不認為茫茫洲的冰天雪地里,能種出如此口感的小麥。
“虎子啊,咱們得找家裁縫鋪子,不然會凍死的?!?p> 白長平含糊不清的說道。
虎子把整個臉都埋在了那包子餡里,吃的他是嘴角流油。
“嗯!買衣服!”
虎子抬起頭來應(yīng)了一聲,眼睛里閃爍著他這個年紀特有的天真爛漫。
白長平笑了笑蹲下身來,用手帕擦去虎子嘴上的油漬,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
此時天已經(jīng)大亮,不少御州城的百姓開始打開房門走向街頭,開始一天的忙碌。
在這座御州城里生活的百姓,種地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大部分的人都是靠山吃山,在這繁華的貿(mào)易往來之地尋找機遇。
買辦的,卸運物資的,經(jīng)商的,做些小本買賣的等等。
流動帶動繁榮。
白長平一路打聽,找到了御州城里最好的一家裁縫鋪子。
這應(yīng)該算是御州城里為數(shù)不多的,用木頭和磚塊混建的樓宇了吧。
白長平抬頭望著這家叫“華裳軒坊”的裁縫鋪子點了點頭。
夠氣派,正廳里望進去就是寬敞得很,看那樣子樓上還是有雅間。
這樣大的鋪子,應(yīng)該能買身結(jié)實御寒的衣服了,若是那裁縫能再加點神仙技法,讓這衣服更適合修士穿戴,那就更好了。
修士踏上這長生路也不全是要打打殺殺的,有可能人家只想安靜地做個裁縫也說不定。
打定主意,白長平抬腳進了這華裳軒坊。
一進門,白長平就先是感覺到了身上一陣的暖意,他四處打量著這大廳里擺放在角落木臺上的幾塊紅色水晶。
不出意外這暖意就是來自于這幾塊寶石了。
“客官是買衣服還是做衣服?。俊?p> 一位上了年紀的嬤嬤走到白長平身前招呼起了客人。
凡是有在她家訂過衣服的主顧她多半都認得,剩下的即使是叫不出名字也能看個臉熟。
像白長平這般穿著單薄又是臉生的客人,大抵就是別洲來的旅客了,這些客人不是買套現(xiàn)成的衣服御寒,就是要定做一身體面的禮服。
這嬤嬤猜的也不錯。
“買一身做一身吧?!?p> 白長平笑了笑說道。
自己和虎子身上還有些銀子,蘇小青更是分別前偷偷在虎子的行囊里塞了幾張銀票,面值還都不小。
做兩身厚實御寒的衣服還是沒問題的。
嬤嬤打量了一下這位年輕的公子,長得甚是俊俏又穿著昂貴的衣服,一看就不是窮苦人家。雖說衣服單薄了太多,但能穿著單衣走在冰天雪地里,不用想也是能用真氣御寒的修士了。
就是眼前這一大一小的客人身上穿的衣服可真是不講究。
布料那等昂貴,針腳卻是縫的稀碎,也不知是哪家鋪子做的砸招牌的活兒。
嬤嬤笑道:“那公子您就樓上請吧,本店那些個嬌貴的金絲雀們都在樓上針織呢?!?p> 說罷她便是招呼了位年紀不大的小丫鬟領(lǐng)著白長平二人上了樓。
抬腳上了階梯,眼界豁然開闊,這樓上竟是比樓下大廳更為寬敞,而且還有各種被門簾屏風隔開的更衣間,方便主顧們試衣服。
那小丫鬟低著頭唯唯諾諾地將白長平領(lǐng)到了偏中間的一處屏風里,這雅間中擺著張長桌子,桌子上還放著些許軟尺之類的物件。
大概是某位裁縫的小織衣坊吧。
丫鬟輕輕晃了晃手里的鈴鐺,不一會就有一位穿著錦衣的女子從屏風外慢踱進了雅間。
“你去候著吧,下次往里邊引一引,里邊的幾間姐妹可都幾天沒有客人了。”
那女子擺了擺手,將小丫鬟打發(fā)回了樓下。
女人笑吟吟的坐下,然后抬眼打量著白長平問道:
“客人想做身什么樣式的衣服呢?”
等她看清了白長平的臉后,驚訝的神情躍然臉上。
天下竟是會有這般俊秀的男子?
但畢竟也是待人接客慣了,女子片刻便恢復(fù)了往日的笑臉,又是問道。
“可是為了參加那風雪夜而定做的?”
白長平本來還在想著做身什么樣的服飾,聽聞這女子詢問,甚是不解。
風雪夜?好像在哪聽說過?
白長平皺眉想了片刻,恍然大悟。
那個神棍曾經(jīng)提及過!還說不要讓自己錯過了那等盛宴來著?
聽神棍那口氣,這風雪夜好像很盛大的樣子,本來他還不是很在意,可眼下連做身衣服的空當都是被人問及,不免激起了白長平的好奇心?!帮L雪夜?可否請姑娘仔細說說這風雪夜到底是什么盛會?”
白長平語氣柔和地詢問著眼前的裁縫。
與人求知求學(xué)需和顏悅色。這是東方燭教給白長平的第一條道理。
那女子裁縫剛剛平復(fù)下的心情又是被白長平這讓人如沐春風般的語氣給攪得不行,小鹿亂撞,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客官來這茫茫洲竟是不知道北寒神宗的風雪夜?這可真是趣事?!蹦桥哟蛉さ馈?p> 白長平撓了撓頭,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不過好在女人也不是有意要為難白長平。
“風雪夜是北寒神宗一年一次的盛會,平時都是他們自己宗門里關(guān)起門來慶祝,像極了別洲過年的情形。但可能也是出于人情世故的考慮,北寒神宗會每三年開放一次風雪夜,誠邀整個天下前去把酒言歡,這規(guī)模自然也是比自己家里自己過要大得多了?!?p> “所以去了干什么?只是喝酒聚會?”
白長平不解,若是這樣大老遠跑到別人宗門里去就為了跟人家過個節(jié),一起喝酒吃肉。
那這群正派修士是真的閑的沒事干了。
“自然不是,”女子輕笑一聲,“風雪夜已經(jīng)算是各大宗門禮尚往來的一個舞臺了,在風雪夜期間各大宗門能說得上話的長老都會代表自己的宗門互相牽線,私下結(jié)盟。而對于散修來說,北寒神宗拿出來低價銷售的天材地寶就是不錯的彩頭,若是還能被各個宗門看中收作了弟子,就更是一大幸事了。”
白長平點點頭,對這個風雪夜有了個初步的了解。
這不還是正派修士的年度聚會嘛,只不過是帶上了散修玩就是了。
白長平又是轉(zhuǎn)念一想,好像哪里不對。
“姑娘您說三年一次,而剛才又問我是不是為了那風雪夜準備華服……”
“客官慧眼,今年確實是三年一次的盛會?!迸有σ饕鞯恼f道。
白長平有些驚訝,這三年一回的機會還讓自己給碰上了。
“客官不是要為風雪夜準備的?”
女子裁縫有些失落,其實風雪夜遠遠不止表面上看上去那般簡單。
隨著北寒神宗風雪夜的名聲越來越大,可以說每次三年大宴都是牽動了整個茫茫洲的神經(jīng)。
光是茫茫洲的幾座御州城這一段時間就得多了多少旅人踏足?
這些旅人給茫茫洲帶來的收入可是不可估計的龐大。
單拿裁縫界來說,自己鋪子潛心三年設(shè)計出的款式若是在風雪夜上亮眼出眾,那可就是最好的宣傳了。
畢竟整座天下的名門大派都會齊聚,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呢。
白長平突然想去看看了。
就在白長平準備讓女子裁縫做一身參加風雪夜的華服時,隔壁雅間傳來一陣乒乓聲,而后是一個男人的哭腔。
“心瑤仙子,您就從了我家少爺吧!”
接著是一句女子憤怒的喊叫聲。
“我?guī)熃銘{什么非得坐你家的馬車??!我們又不是沒腿!”
白長平好奇的后仰探出頭去,想看看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接著他就后悔了,因為一只花瓶竟是直勾勾的從隔壁屏風后甩出,精準的砸在了白長平的臉上。
白長平當然后仰倒去,一陣鼻血噴出,臉上掛了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