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景晴回想今日所見的百里湛,許久不見,他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上次見面,是兩年多前,是伯父大壽,景易帶著她回去參加宴席。男女不同席,她只是跟著景易離開時,景易和百里倉說話,他們互給前輩行禮,才見到。
今日,他怎就會到義園去,是巧合,看著不像,那……景晴腦中一算,他長自己四五歲,她已及笄,他便也自然成年行了冠禮。莫不是百里伯父提到了什么,才讓百里湛特地來見她。
不對,自己孝期三年,才過不到半年,于情于理,百里氏絕對不會枉顧孝道禮節(jié),在不滿一年孝期就提及婚事?;蛟S,百里湛只是來看看,許是,這段時間聽了些坊間的傳說,景晴記得,去歲寒冬,幾大家族賑災,二姐景夕一時間贊譽者無數,而同時備受贊譽的還有百里氏、楊氏、康氏子弟,而林婆婆,在坊間聽到一些閑言。景二小姐聲名好,又是過了及笄之齡,自是難免猜測其婚事,與各家子弟作一比較,就有一種說法,說景二小姐景傾月與百里氏百里靖蘇郎才女貌。
而這百里靖蘇,便是百里湛。百里湛許是也見過二姐姐,想來對二姐印象應是不錯的,或許便生出了要見一見自己的念頭吧。
今日所見,百里靖蘇,的確品貌端正,言談有禮有節(jié),實話說,換種境況,她此時,定會為了他而歡喜而傾慕,但,時過境遷,一切都成鏡花水月。
等,等個機會,她便去請求退婚。
……
過幾日,景陵虞府又遣人來,說是有事商量。
景晴換了一身衣裝,將月白色的紗綢素衣?lián)Q下,穿上一套水青色煙羅裙,坐馬車到景陵虞府。
進門時,恰巧看見大堂兄景赴,揖禮道,“晴兒見過兄長?!?p> “原來是晴兒,許久沒見,近來可好?”景赴溫和道,態(tài)度很和善,卻讓人覺得有種疏離感,不能親近。
“晴兒安好,勞兄長掛念?!本扒鐪\然一笑,“兄長,可是又要出遠門?”
“不錯,父親讓走一趟東陵郡,昭氏郡君之子昭未然大喜,我去拜訪一趟送上賀禮。”景赴道。
“那不擾兄長,兄長此去舟車勞頓,注意休息?!本扒缱饕径Y,表示送別。
“嗯,定當如三妹所言?!闭f完,示意身邊人跟上,往外走去。
景赴,字任之,如今二十有四,是伯父長子,未來的景陵虞,成婚后,便開始獨當一面,常常代伯父外出,越發(fā)穩(wěn)重。加之,長兄如父,和景昂、景夕都不太親昵。
景晴坐在客座上,有侍女奉上茶,她卻沒動,只是靜等。
稍坐片刻,腳步聲近了,她站起身,迎向來者。景昆和云氏一前一后進入正廳,景晴道,“伯父,伯母?!?p> “坐吧?!本袄ノ⑻?,示意景晴起身。
等景昆和云氏坐下,景晴才問:“不知伯父,可是有事囑托晴兒?”
景昆沒有說話,示意云氏道來,云氏心神領會,看向景晴道,“先坐下,這次讓你過來,是有事想和你說說。嗯……這,都說長兄如父,這長伯更是了,你伯父念你現在孤苦,也是甚為關懷。女子一生,在家靠父母,出嫁靠夫婿,這是常理?!?p> 景晴忽覺驚愕,有些慌亂地,謹慎輕聲問:“伯母……此話,是?”
“昨日,百里氏泊主夫人來府上,和你伯父說起你的婚事?!痹剖下?,語氣中似乎帶著長者的慈愛關懷,“你父親就你這么個女兒,為你想得遠,他生前跟我們說了,孝期不必三年,一年就夠了,什么都比不上你的終身大事重要。泊主夫人來意,一則提起我們兩家的婚約,二則,她的意思是,孝期過后,便來府上提親,等商定婚期,就準備迎娶之禮?!?p> “伯……伯母,我……”晴兒站起來,為難道,“晴兒無禮,此事不妥,父親喪儀才過不到一年,女兒實在不愿談婚嫁之事,萬望伯父,包容晴兒任性?!?p> 景昆這才道,“你父親已經交代于伯父,伯父自當代你父親,為了終身大事謀劃,此事雖是太急,但也不無道理,你已及笄,等一年孝期過,婚嫁之事,也不違孝禮?!?p> 晴兒心急得毫無頭緒,一著急便雙膝跪下,“伯父伯母,晴兒自專,不敢答應,勞伯父掛懷。父親因為晴兒,失去了母親,一生不再娶,父親于晴兒,是天,晴兒必為父親,守三年!”
“你這孩子。”云氏料不到她會如此決絕,本以為她現在孤苦無依,按理說,如此小女兒,該盼著有所依靠才是,她竟卻如此堅決,“你這是何苦?”
景晴終于忍不住,是啊,的確是苦的,父親走后,她依靠沒了,靠著父親的教養(yǎng),堅強地生活著,卻總是不如人意,越想越難受,終是真的驀然流淚。
“好了,快起來。”景昆也為侄女這番感懷,深感欣慰,“你父親在天有靈,會很欣慰,你才十五,此事也可容后再議?!?p> “多謝伯父?!本扒缬中辛艘欢Y。
景晴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出景陵虞府的,只是到自己渾渾噩噩地什么都想不清楚了,原來還是自己太天真了,以為可以等,等時機成熟,等想好辦法。卻不曾想,父親會如此念她,早就為她鋪好了未來的路。
要是這條路,是可以走的路,爹,晴兒此生一定會如你想得那樣,安穩(wěn)幸福。
“小姐!小姐!您別哭啊,怎么了?您別嚇唬紫葉?!弊先~看著忽然抱住她痛苦流淚的小姐,上次小姐大哭,還是老爺去世時,這可急壞了,“小姐,誰欺負你了?”
依舊沒回答,哭泣聲笑了,但是更加哽咽,“好了,小姐,紫葉不問了,您難過就哭出來吧?!?p> 景晴卻慢慢緩過神,哽咽后,放開紫葉,緩了幾口氣,才歉疚道,“嚇壞你了吧,我沒事……沒事……”說完擦拭掉淚痕,側身掀開一點車簾,讓風吹進來。
“小姐……”紫葉小心翼翼地叫著,卻沒有回應,只好閉了口,一路上,都滿臉擔憂地看著自家小姐,生怕她有什么想不開的舉動。
回到簡錦軒,下馬車前,景晴才開口,“今日之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是,紫葉知道。”雖然平時心直口快,但紫葉卻是個知道輕重的,也正因如此,景晴才沒再加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