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漸漸慢了下來。
霍九兒拼命劃動著手臂，卻總覺得湖水好像變得更粘稠了。湖中心那點(diǎn)點(diǎn)亮光漸漸變得真切，她憋不住氣了，意識模糊間竟把水底渾圓的亮色看作月光，拼盡最后一口氣扎了進(jìn)去。
“咕嚕嚕?！緡！?p> 一陣細(xì)密的氣泡從湖底涌出?；艟艃褐挥X腰上被什么東西推了一下，緊接著，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湖底驚險萬分，湖面上卻一片平靜。
林晉揉搓著拇指關(guān)節(jié)，神色不安地在岸邊來回走動。沒了其他人在，他臉上常掛著的猥瑣賤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緊鎖的眉頭和略顯陰翳的眼神。
“再等一會兒，兩個人要是都沒上來我就連夜趕往柳都，大人的密函可不能等。”
心里這樣打算著，林晉又一次把目光落在湖面，這次是真的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也不是鐵石心腸，一想到這兩個年輕人或許就這樣隨便喪了命，便覺得遺憾。
“咕……咕嚕咕?！瓏W！”
水花揚(yáng)起落下，霍九兒和崔默同時竄出水面。崔默嘴唇發(fā)青，一手牢牢抓住霍九兒的肩膀，一手則前后擺動，努力朝岸邊靠近。
霍九兒臉色蒼白，眼皮無力地垂著，看起來像是脫力了，不過還在用自己僅有的意識配合崔默的動作。
“哎喲我的老天爺，你們兩個總算是上來了！快！趕快上來……哎喲！我的屁股！”
林晉一路小跑到岸邊去拽崔默的胳膊，臉上焦急的表情不似作假，甚至因?yàn)樘痹诎哆吽ち藗€屁股墩。
崔默抓住林晉的手，在他連拉帶拽的努力下總算是帶著霍九兒一起上岸了。
“霍姑娘？霍姑娘！哎喲，這時候可千萬不能睡著??！霍……崔小少爺？”
大概是在湖水中憋氣太久，崔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時不清醒，抓住了林晉拍打霍九兒的雙手。
“林大哥，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不過霍姑娘她并沒有失去意識?！?p> “這……”
崔默因?yàn)閯傁逻^水腦袋不清楚，林晉可沒有。
他還清楚地記得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少年郎不久前還用暗含殺意的眼神看著自己，現(xiàn)在一臉客氣地叫著自己“林大哥”，這讓他說什么？
林晉一時語塞，索性這時和霍九兒對上了視線，趕緊伸手把她扶起來。
“醒著就好醒著就好。你說咱這大冷天抓什么魚呀？就算沒有山雞野兔，實(shí)在不行就餓他一宿唄，能有啥事兒？不過不是我說，這霍姑娘你和崔默的水性是不是都不大好啊，啊？怎么一掉進(jìn)幾尺深的水里轉(zhuǎn)頭就沒影兒了呢？要不說這地方還是有點(diǎn)邪乎，咱當(dāng)初要是……”
林晉絮絮叨叨的長篇大論逐漸變成一種持續(xù)輸出的背景音。
崔默在霍九兒睜開雙眼后便默默走到角落，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下來，他準(zhǔn)備拾些結(jié)實(shí)的樹枝架個火堆。
霍九兒環(huán)抱雙臂，全然不在乎已經(jīng)濕透的衣裳。她愣愣地盯著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崔默的努力下，一個小型的火堆終于搭成，火苗在干枯的樹枝上炸開發(fā)出噼啪聲響，卻襯得周圍幾人越發(fā)沉默。
林晉左右看看，終于還是受不了這樣沉悶的氣氛，第一個開了口。
“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怎么了？不就在湖里折騰了一回，怎么一上了岸都像是丟了魂兒似的？”
“你不懂——”霍九兒回過神來，對林晉嘆了口氣，“好歹也是我長這么大最接近死亡的一次，讓我再回味一下有什么不好嗎？”
“這、這有什么好回味的??？”林晉不太理解。
霍九兒從火堆旁站起來甩了甩半干的衣袖，她猶豫片刻，然后邁開腳步，在一直沉默的崔默面前站定。感覺到了面前火光的變化，崔默整理衣領(lǐng)的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向她。
“剛剛落水的時候，謝謝你救了我?！?p> “不必客氣，我若是直接拉你上來，也就不會有后面那些狀況了?！?p> “的確，你不該猶豫的?！被艟艃狐c(diǎn)點(diǎn)頭，表情不變地說道：“但是你還是救了我。這份恩情我記住了，一定會還給你?！?p> “你若真想報恩，”崔默摩挲著拇指，目光沉沉地看向林晉，“就把他讓給我吧?！?p> “什么？！”林晉尖著嗓子喊了一聲，坐得離崔默遠(yuǎn)了一些。
“他不行?！被艟艃合胍膊幌氲卣f道，“我答應(yīng)了要安全把他送到柳都的，絕不能食言。”
“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嗎？”崔默反問。
“我只知道如果這家伙出了事，我是要被罰錢的，很多很多錢?！?p> “我出雙倍的價錢，把他讓給我?！?p> “現(xiàn)在給銀子嗎？”
“等回到瀧安京之后?！?p>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p> “停停停！”見這兩個人旁若無人地開始做黑心交易，林晉瞬間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擠進(jìn)兩人中間及時打住，“我說你們就算交易也私底下說唄，當(dāng)面還價什么的我很慌?。 ?p> “這么說的話，人我可以帶走了吧？”崔默轉(zhuǎn)身看向林晉。事情說開以后，他周身的氣場發(fā)生了微妙變化，那雙淺色的眼中再也看不到一點(diǎn)“崔小少爺”的影子。
林晉第一時間感受到了危險，他猛躥兩步躲到霍九兒身后，完全不在意這個人之前還試圖賣了他。
“霍、小九姑娘啊，我可是付了銀子的，你一定要保護(hù)好我哦！”
“放心好了。”霍九兒沉聲答應(yīng)著，轉(zhuǎn)頭對崔默揚(yáng)揚(yáng)下巴，“說好兩倍價錢，只要你交了錢，我立馬就放人?！?p> 崔默此次為了完成任務(wù)輕裝上陣，雖說他故意裝扮成天真青澀的富家公子，可是身上除了匕首和少許盤纏再無其他雜物，哪里拿得出四十兩銀子？見崔默沉默不語，霍九兒嗤笑一聲，拽過瑟瑟發(fā)抖的林晉，和崔默擦肩而過。
“拿不出四十兩啊，那算了。做我們這一行最認(rèn)的就是錢了，想跟我換林晉的人頭，用說的可不行?！?p> “如果我告訴你，被你拽著的那個家伙實(shí)際上是千遼安插在云瀧的密探，他的包袱里裝著云瀧對千遼西北界的兵線布防圖，你還會保他安全到達(dá)柳都嗎？”
月光下，崔默的眼中透著寒光，他看著霍九兒，一口氣揭穿了林晉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