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子我就說了,這女娃娃實在膽大,敢一個人下湖,可惜啊,年紀輕輕地就送了命!”巡夜的老頭對抬尸體的護院們叫囂道。
“陛下,是有人來尋龍鱗,想必只是有一場惡斗。”剛剛被喚做小燈子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說道。
“她怎么樣?”蕭暝顫抖地說道。
小燈子冷汗直冒,他不敢猜蕭暝說的誰,只是道:“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是個普通姑娘。”‘普通’二字,小公公咬的極重。又有宮人來報柳曳夫人摔倒了,皇帝便帶著宮人匆匆離開了。
另一邊,將尸體拖上岸的護院們覺得這姑娘有些眼熟,嚇唬老頭道:“老李頭兒,看這姑娘打扮,肯定是書院里哪家千金,即使跟咱無關(guān),老頭你也攤上事了。”
“這不對啊,那姑娘穿的好像是下人衣服,這......這怎會如此?”
護院們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此時,湖面又鉆出了一個姑娘。
回宮路上的皇帝突地掀開轎簾,回望書院一眼,他好似真的......永遠失去了......
云墨書院乃當(dāng)今圣上登基之時而立,距今僅僅十年。
書院隸屬太常,設(shè)祭酒一名,為書院最高決策者,由九卿之首的太常卿慕容辭兼任,慕容辭其人,神秘莫測,雖居九卿之首但虞京之中,沒有幾個人知曉他容貌、性情和居所,據(jù)說有從龍之功,皇帝信重更勝丞相;其貳官為司業(yè),主掌政令、客試、升黜之事,由大儒謝轍擔(dān)任。
學(xué)院主要教導(dǎo)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教導(dǎo)禮、書、數(shù)者,稱為“博士”,教導(dǎo)樂、射、御者,稱為“教諭”。除此之外,另有院丞一人、主薄一人、掌印一人。
祭酒不露面,司業(yè)謝轍掌管書院數(shù)十年,也算是見慣大風(fēng)大浪了,每年總有不少來取龍鱗的,死傷亦尋常事,可是此番,奇就奇在出現(xiàn)了兩個相互不認識的女子,一死一活,死去的,是書院學(xué)生,武威將軍袁琿之女,活著的,是書院學(xué)生孟棲寒的家仆。
而這孟棲寒,也在半年前跟十幾個少年一起下水,重傷至瘋癲。如今只能由其父大理寺丞孟鈞彥為處理諸事。
大理寺,已過知天命之年的武威將軍袁琿帶著人徑直來到停尸房,他右耳位置缺失了一塊,看上去讓人有些不適。畢竟是本朝第二大武將誰敢輕視,身側(cè)之人皆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
袁琿揭開蒙在女兒頭上的白布,少女面色慘白,雙目緊閉,像是熟睡了般。七年前,他的兒子死在了云墨書院的翡翠湖。七年后,他的女兒又死在了云墨書院的翡翠湖。袁琿的手顫抖著,身體也有些站不穩(wěn)了。
“伯父?!敝x轍身旁的一個面色悲慟的人上前扶住了他。他是云墨書院最年輕的博士葉清澤,也是袁府定下的乘龍快婿,袁芷蘭的未婚夫。
“將軍,請節(jié)哀?!币辉缵s到的書院司業(yè)謝轍說道。
袁將軍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對一旁沉默不言的孟鈞彥說道:“孟大人,聽說小女死去的那湖里,還有你的家仆?!?p> 袁琿是武將,位高權(quán)重,又是一貫的不講道理。大理寺丞孟鈞彥面不改色,滴水不漏的答道:“將軍,關(guān)于那丫頭的事情,我已報寺卿鄭大人。至于人,傷得重,一醒過來自然會馬上提審?!?p> 袁琿冷哼一聲,道:“孟大人,袁某是個粗人,有話就直接說了。那丫頭是你家的人。為了避嫌,我看孟大人還是不要參與此案為好?!?p> 孟鈞彥面不改色道:“今早在下已稟明鄭大人,此案會由其他寺丞負責(zé)。”
大牢中,少女慢慢蘇醒。然而她的身體里,早已不是原來的靈魂。她是阿墨,小黑龍一條,自打她有意識以來,就流浪于蠻荒,殺過妖獸,喝過人血,也當(dāng)過山大王。
莽荒的歲月,亙古而悠長,卻也寂寞又無趣。聽說人間極為有趣,但為了不打破人間的平衡,三界早有契約,若是私入凡間,無論神妖,便會被三界契約封印法力。
即使如此,她還是興致勃勃地來了,順便可以來尋那個手下敗將。天界的規(guī)矩頗多,不知道那個手下敗將犯了那條規(guī)矩,又轉(zhuǎn)世到了哪里。她曾以為,她尋到了他。但結(jié)果是,她被封印湖底,整整十年。
都說蠻荒眾妖兇殘,可終究敵不過,這世上的玲瓏人心。屈辱與痛苦,背叛與絕望,這十年,仿佛比莽荒的亙古歲月更長。
如今,龍身沉睡湖底,龍之靈魂居然借尸還魂,有了一個人間少女的殼。
還魂一事,須得天時地利,即便如此,那能靈魂相換的軀殼,也是可遇不可求。更重要的,還需那人自己動手,以血祭幡。
這具身體的主人,到底是真心呢,還是真傻呢?阿墨覺得,大半是后者。腦子是個好東西,可惜這被人占了殼的少女,竟是沒有。
而這般稀罕事,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如果是有人刻意為之,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為什么自己被封印后,額間居然長出了六片血鱗?而現(xiàn)在,這具身體又是誰?自己一覺醒來,為何會在牢房里?少女看著手心里緊緊握著的血色鱗片,陷入了深思。
這時,牢房的門突然開了。
一個的十三四歲的圓臉丫鬟慌慌張張地把錢塞給獄卒,跑了進來。
“小丫頭,完事趕緊走?!豹z卒兇狠狠道。
小丫鬟乖巧的點頭附和,獄卒這才走開。
“小姐,您怎么樣了?”
那刺殺自己又被自己附身的少女,明明穿的是下人衣服,這會兒又怎么是小姐?
阿墨打量了她一會兒,只好指了指自己的頭,裝傻道:“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是誰?你又是誰?”
小丫鬟好像并不詫異,眼神真誠而堅定看著她,道:“小姐,你是莫家五姑娘莫漓,大理寺丞孟老爺家小少爺未過門的妻。
孟少爺半年前傷了腦子,有高人道,須他命定的女子為他取來云墨書院湖底龍鱗,孟家這才幫您混入書院取那龍鱗。您忘了嗎?”
阿墨搖了搖頭。
“小姐,孟老爺讓我轉(zhuǎn)告你,大理寺將按例提審你。其他人其他事,你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阿墨冷血一聲,問道:“我本就不知,只是,這其他人是何人?其他事又是何事?”
小丫鬟緘口不言。阿墨又繼續(xù)問道:“你,又到底是哪家丫鬟?”
小丫鬟還是沉默。阿墨展開手心,那片血色鱗片在她手心散發(fā)著異樣的光芒。
小丫鬟下意識地伸手去拿,阿墨輕巧的躲開,冷冷道:“你是孟府的人?!?p> “小姐......”小丫鬟輕輕的呢喃,“奴婢是孟府的丫鬟小扇。那晚除了您,翡翠湖里還死了一位小姐,武威將軍袁琿之女,孟家與袁家無冤無仇,此事與孟府無關(guān),孟家只想治好少爺?shù)念^傷?!?p> “好了,我知道了。”少女冷冷道。
小丫鬟又說了一些讓她多保重孟家自會救她之類的廢話,獄卒再三催促,小丫鬟悻悻的走了。很快,大理寺來了人提審莫漓。
孟鈞彥早已向大理寺卿嚴明莫漓身份,莫漓父親雖然剛升來虞京,官位也不高,但其姐乃衛(wèi)王府中人,在按例審問無破綻后,由孟家扛下了偷入書院的所有責(zé)罰,大理寺低調(diào)地將人放了出來。
小扇早已等候在外,一頂不起眼的小轎將人送回了莫家。一路上,小扇早已將莫府主要人物及其特性說與阿墨聽。
終于到了莫府,阿墨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門外的小扇欲言又止。
“有事?”阿墨回頭詢問道。
“莫小姐,莫府我等不方便進。但莫小姐放心,小姐為我家少爺以身犯險,無論發(fā)生何事,孟家永遠是您的依靠?!?p> 孟府沒有問她要龍鱗,阿墨倒是有些意外。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對孟少爺是何感情她不知道,這場游戲里,又是誰利用了誰也尚未可知。
但阿墨知道,從此以后,她不會依靠任何人。這枚從她身上取下的鱗片,她也不會給任何人。沒有法力又如何?成了凡人之軀又如何,所有欠她的,傷她的,她全部會討回來。
她睚眥必報,蠻荒無人不知。既然這些凡人愛玩弄人心,那從今以后,她便以人心為劍。
阿墨在下人的引領(lǐng)下進了莫家,莫家的宅子并不大,她住的小院更是只算得上勉強了。幾間破舊的老屋,兩個對自己小姐愛搭不理的下人。
阿墨暗自道,看來這官家小庶女莫漓,日子過得不怎樣啊,爹不疼娘不愛,還有一個不知道藏了什么心的未來夫家。
洗漱整頓一番后,一個老婆子過來小院,兩個下人殷勤地跑到老婆子跟前,道:“喲,這不是夫人身邊的陳嬤嬤嗎?您過來是有何吩咐?”
“五小姐回來了沒有?”
“回了一個時辰了?!毕氯说?。
“喲,這五小姐架子是越來越大啊。老爺夫人為她的事操碎了心,她平安回來了也不知道去向老爺夫人請個安。”陳嬤嬤尖著嗓門,斜著眼高聲道。
“莫漓這就去向二老請安?!币粋€清亮的聲音響起。
陳嬤嬤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少女已站到了他們面前。她個子高挑,瘦而黑,一雙杏眼水波瀲滟,明艷動人,明明只是穿著平日素舊的衣裳,頭上簡單地挽了一個髻,其余的頭發(fā)自然披在肩上,渾身不帶任何飾物,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zhì)來。
陳嬤嬤有些驚訝,這丫頭,跟平日沒有什么不一樣,但感覺跟平日里又完全不一樣。不一樣在哪里,她又說不明白。
“嬤嬤還不帶路?”少女朗聲開口提醒道。
“五小姐跟我來?!标悑邒哞铗埖?。
偏廳里,早已有人在里面。出乎意料的是,主座上的,竟不是莫家老爺莫知廉。
四條桌子的腿
腿爺是個取名廢,關(guān)于書名自己很不滿,但又想不到好名字,請大家結(jié)合大致內(nèi)容幫忙出出主意,有好書名的請在評論下留言,腿爺會一一回復(fù)的。 另,書中是架空背景,參考漢代三公九卿制度,漢代九卿中掌刑獄的部門稱為“廷尉”,只有在漢景帝等幾個時期才稱為“大理寺”,但腿爺偏愛大理寺這個稱號所以在文中用了“大理寺”。 文中一些職務(wù)用現(xiàn)代的語言給大家對應(yīng)一下,祭酒=校長,司業(yè)=副校長,其他的大家可以在評論區(qū)幫忙補充,謝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