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趕到老者所說的畫室,看到一個長發(fā)的姑娘蹲在墻角,靜靜地撫摸著一只畫筆,好像在回憶過去。
李慕走進去之前,先在畫室外面設了個結界,以防止她逃跑。進去后,張蓉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去。
李慕問道:“為什么還要留在這里?”
張蓉沒答話,眼睛一直盯著畫筆。
安之青心想,她是還想畫畫?可是茶茶不是說她去療養(yǎng)院后就再也沒畫過畫了。
“你認識這個人嗎?”安之青將老魏的照片拿給她看。
她瞥了一眼安之青的手機,眼睛亮了一下,終是暗下去了。
安之青問道:“你是怎么認識他的?”
張蓉還是保持沉默,這時候李慕掏出一張照片,照片已經(jīng)泛黃,里面的人物五官也辯識不清楚了,但是可以看出來是兩個小孩子,大概八九歲的樣子,一個男孩身形很胖,女孩子很瘦小。
張蓉一看到這張照片立馬想伸手去抓,可是如今是鬼魂的她怎么可能抓得到呢。任憑她怎么渴望拿到照片,李慕手拿著照片停在半空中一動不動,她也觸碰不到。
“你之前為什么要害他?”安之青又問道。
這姑娘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這鬼流淚也安之青是第一次見,她面頰全是淚珠,可是落到地上卻什么也沒有。也是,都不屬于這個世界了,自然也不能再留下什么痕跡。
“我想見他?!睆埲亟K于開口了。
難道她想見老魏?安之青看了一眼李慕,意思是你怎么看,能見嗎,安全嗎?
李慕看著她撲閃撲閃的眼睛,覺得靈動可愛,不禁笑容在唇邊散開,眼神泛起漣漪。
“可以,有我在,你放心?!崩钅綔厝岬?。
安之青放心了,就打了個電話給老魏,說是有件了不得的大事,讓他務必出來一趟。
張蓉約見的地方是在城北的一家孤兒院遺址。這家孤兒院因為收容了許多棄嬰,被評為市里的先進單位,當時很多媒體都爭先頌揚他們的事跡。
孤兒院的張院長還在媒體前發(fā)表宣講說要將這些可憐的孩子養(yǎng)育成才,撫慰他們的心靈,不讓他們的心收到二次傷害。
因此他受到媒體,各行業(yè)的大加贊賞,來自各界人士的捐贈也是源源不斷。張院長因此巡講,出書,成為各大慈善機構的座上賓。有的媒體還稱他是當代圣賢,一時風光無兩。
可是幾年后就曝光了他克扣孩子的口糧,出售童工來牟取私利,囚禁,用鞭子抽打反抗者。各種虐待孤兒的事跡曝光,有報導將他之前說的那句不讓孩子收到二次傷害搬出來打臉道:“是不讓孩子收到二次傷害,孩子一直活在地獄里,傷害從來就沒停止過……”
各方口誅筆伐,當初有多風光,后來就有多狼狽。
由于犯下的罪行實在罄竹難書,所以主謀張院長及其一些主管被判處死刑,其余一切相關人員都判了八到十年不等。
法院判決書下來的時候,真是大塊人心,很多人還特意聚集起來放鞭炮以示慶賀。好像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當初把他們捧的高高在上的也是這群人。
這個地方后來被法院封掉了,再后來拿出來拍賣的時候,因為當時事發(fā)時,警察在后院挖出十幾具孩童尸體。據(jù)知情者爆料全是屈辱致死的,死者身前遭受百般折磨,慘不忍睹。就有人嫌棄這里陰氣太重,甚至還有人宣稱自己在這遇到過鬼怪。所以即使法院一再降價,也沒有人敢接盤,就一直荒廢至今。
張蓉在孤兒院門口一顆被燒焦的大樹前徘徊,這樹的枝葉都被燒光了,只剩下一截燒黑的樹干。
只見她撫摸著樹干,臉上流露出一絲緬懷的情緒。她靜靜的和這棵樹待了一會,然后對他們說道:“你們應該也猜出來了,我是在這里長大的,也是在這里遇到他的?!?p> 接下來就是張蓉講述她在孤兒院的悲慘往事。
她不是出生就是孤兒,大概五歲左右,她已經(jīng)有些記憶了。她記得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一個女人給她穿上衣服,那衣服還是新的,第一次穿,她這輩子都忘不了當時自己歡欣雀躍的樣子。
之后女人收拾了一些她平時的玩具衣服,用紙箱裝好,連同她一起放到車后排座位上。
當時的她還沉浸在穿新衣服,帶紅頭繩的興奮之中,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也是好奇地張望著,卻不曾想這是她奔向人間地獄的開始。
女人把她和紙箱放到孤兒院門口的大樹底下,把她最喜歡的布娃娃往她懷里一塞就走了。
最開始她乖乖在原地等著,后來她累了就爬上紙箱,坐在上面。那個時候,這顆大樹可真是又高又粗壯,上面的樹枝為她遮住了刺眼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射下來的光,柔和且閃動,就如同滿天繁星一樣可愛。
她剛開始坐著,后來躺在紙箱上,望著被樹葉遮住的天空,在那一顆一顆數(shù)著“星星”。
數(shù)著數(shù)著,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睡在一張單人床上,跟著自己的紙箱放在床底下。她所在的屋子并不是只有她一張床,而是兩排整整齊齊的一模一樣的單人床,約莫二三十張。
房間又大又空,就她一個人。她有點害怕,滑下床,跑到門口想去找那個女人,嘴里還喊著:“媽媽,媽媽?!笨墒撬杏X過了很久,都沒有人應答她,她哭累了,就靠著墻壁蹲坐在門口,小身板因為害怕,一直在發(fā)抖,眼淚止不住地流。
大概又過了許久,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叔過來了,旁邊的人叫他張院長,他讓她還有其他的小朋友叫他張爸爸。她太膽小,一開始不敢叫,張爸爸身邊就有人大聲呵斥她,她更害怕,更加叫不出來了。
張爸爸批評了那人,蹲下身子輕聲細語安慰道:“小朋友,我們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放心,我們會照顧你的?!?p> 就這樣,即便她百般不愿意,她也要開始適應這里的生活了。每天早上,這里規(guī)定要六點起床,自己刷牙洗臉,吃早飯。
食堂是個很兇的胖女人在掌管,每次都是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誰表情控制不住,嫌棄飯菜不好吃,就倒了他盤子里的食物,他這天就沒有吃的;年紀小的拿不穩(wěn)盤子,不小心打翻了,她上去就是兩棍子。
在這里,她迅速成長起來,學會察言觀色,學會討好別人。她在這里接觸到的第一個詞匯就是遺棄。等她弄明白這個詞的意思后,她把每晚都要抱著睡覺的布娃娃剪爛扔進火盆里,看著熊熊大火把布娃娃一點點吞噬掉,她身體里的一些東西也逐漸消失了。
日子還是要一天天過,她在孤兒院是那個最安靜,最不起眼的孩子,她默默地承受著每天要比別人早一個小時起床,去廚房打掃衛(wèi)生。并不是別人欺負她,而是她自己主動接的這份誰都不愿干的活,僅僅為了每天能從胖女人手里多得兩個饅頭。
這一干就是七年,這期間廚房里一些阿姨都認識了這個乖巧寡言的女孩子,有個阿姨家里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兒,就經(jīng)常把她女兒不用的文具還有書什么的帶給她。
當時第一次收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她很害怕,偷偷看了一眼胖女人。隨后胖女人也只是哼了一聲,什么也沒說。
雖然在孤兒院日子很是艱苦,但是并沒有阻止他們受教育,至少九年義務教育他們是阻止不了的,教育局的,市政府的都會定期來查看情況。媒體也會時不時地過來,咔擦咔擦拍一堆照片就回去了。所以到了年紀,普通家庭的父母正頭疼怎么哄騙家里的小魔王去上學,在這反而成了他們最為幸福的時刻,大家都迫切期盼自己到上學年齡,可以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