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課業(yè)結束，眾人三五成群各自離去，程力夫正準備去用午飯，就被風云游叫住。
“程師兄，我想向您問件事?！?p> 即便是甄英杰和薛赤，風云游也是直呼你，但面對程力夫，他這個您倒是稱呼得心甘情愿。
傳道授業(yè)解惑之恩，何其重也？
“我想問您知不知道門內(nèi)有一位名叫莫詢的弟子？”
程師兄被師弟拉住，臉上掛著一副欣然的笑容，以為他是有修煉上的問題要請教，誰知少年問的卻是莫詢。
“倒是確實有一位莫詢，你怎么會問起他？”
提到此人，程力夫稍稍有些遲疑。
“在我入門之前，莫詢他曾救下我的長輩，但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我的報答。正好師弟今日早起晨練，卻見到他身穿弟子服在干些雜役活計，所以想向師兄請教?！?p> 看到師兄的表情，風云游就知道自己問對了人，當下也未曾隱瞞，把所有情況和盤托出。
“原來如此，哎，這事倒也沒什么不可為人道的?！?p> 程力夫知道風云游的性格，哪怕自己能搪塞他一時也無法搪塞一世；雖然擔心這位性子剛硬的師弟會鬧出事來，最后還是據(jù)實以告。
“莫詢師弟原本是孤兒，從小就被門內(nèi)收作雜役。大約是兩年前，他向門中揭發(fā)了一位有所任職的弟子借著職權貪墨銀兩，就被門主破格攫升為外門弟子?！?p> “至于那位犯事的弟子自然就被廢去武功開革出了狂沙門?！?p> 狂沙門內(nèi)，雖然大部分行政后勤類的事務都由門人管轄，但也有一些能夠任事的弟子承擔職務——最典型的就是任職首座的兩位入室弟子，和負責傳武的幾位授課師兄。
“你也知道，這種‘揭發(fā)’雖然對于本門是好事，但很多與涉事之人交好的門人弟子心中肯定是不痛快的。原本莫師弟要是能精進習武，日子久了也就罷了。可惜被升為弟子一段時日后，他又被發(fā)現(xiàn)經(jīng)脈天生堵塞，沒有任何希望能夠修出真氣……”
說到這里，他也嘆了口氣。
程力夫入門十年，莫詢則從小在門中長大，兩人雖然因為階層差別沒有私交，但相互間自然都有耳聞。
“我記得在入門之前，莫師弟做雜役時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據(jù)說因為為人出頭，還曾與血煞幫有過幾次沖突。被門主破格收入門后，他修行也非常努力，后來因為遲遲入不了內(nèi)視境，被門中師長親自指教才被確認是個武道廢人?！?p> 至于下面的故事，風云游不用繼續(xù)聽也知道是怎樣的發(fā)展。
都不必說那些本就被莫詢的仗義執(zhí)言得罪過的前輩與門人，就是原本共事的雜役們，對于這位攀上高枝又摔下來的伙伴也很難不心生嘲諷。
冷眼旁觀的凡夫俗子，最愛用的句子就是“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因為只有看到先行者摔倒，駐步不前的他們才能自我安慰。
相似的人與事，風云游前世也不是沒見過。
在這種環(huán)境里被折磨了兩年，這位莫師兄沒有抑郁自殺，反而依然愿意站出來救下阿土伯，這讓少年心中更生敬意。
“那門主現(xiàn)在已經(jīng)撤去了他的外門弟子身份了么？”
風云游問道。
“我可以確定他還沒有被正式開革出弟子籍，但也不知道從何時起，聽說他被趕出了外門弟子的居所，搬回到了雜役房，飯食用度都與雜役等同?！?p> 從頭到尾，程力夫未有欺騙，但卻有些保留。他沒有告訴風云游那位因貪墨被開革的弟子乃是甄英杰的好友，而對一位依然留名于名冊上的弟子撤去后勤配給，沒有傳武堂堂主的首肯或者默許，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對于甄英杰，他很佩服；對于風云游，他很喜愛。程力夫著實不希望在二試之后，兩人再度產(chǎn)生新的矛盾。
“你們也知道，門中的規(guī)矩是入門后可以無條件的享受三年的弟子待遇。莫師弟雖然到現(xiàn)在才成為外門弟子兩年，并未超過這個期限，但因其前路已斷，人緣又不好，難免收到了許多欺侮。”
對于這件事程力夫也有些微詞，但他與甄英杰相識多年，關系也是極好，不可能為了沒有私交的莫詢頂著眾人出頭。
“風師弟，我知道你行事直截了當，莫師弟他又是有恩于你，但這筆糊涂賬牽連甚廣，實在是不好理清?！?p> 程力夫躊躇了一會，還是勸了一句。
“師兄放心，我素來為人沉穩(wěn)，行事忍字當頭，絕不會孟浪處事的?！?p> 風云游對著師兄誠懇說道，沒有見到身后錢侯二人臉上對這句“忍字當頭”不屑的表情。
風哥都算忍字當頭，天下哪里還有莽夫？錢雄飛心中想到。
不過，少年這“忍字當頭”倒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只不過旁人的忍是“忍氣吞聲”，而風云游的忍卻是落在“行事有度”上。
君不見，即便是占據(jù)絕對的上風，幾番冒犯了他的沙莫邪與陳安樂，也都被留了一條狗命。
說完，風云游領著錢侯二人躬身行禮，轉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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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過后，風云游按照問來的方位，獨自一人一路往雜役房行去。
原本錢侯二人也想跟來湊個熱鬧，卻被風云游制止。
狂沙門建筑規(guī)模不小，類似前世的一個大學校區(qū)；風云游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就找到了挨在一起的伙房與倉庫，雜役們的居所正在倉庫的后面。
與外門弟子們白墻青瓦、三屋合院的居住條件一比，幾十名雜役們蝸居的大通鋪顯得非常寒磣。
風云游走入屋內(nèi)，便見到幾十張地鋪邊上雜物散亂，很多雜役正打著呼嚕睡得香甜——這些狂沙門中最底層的服務者每日天還沒亮就要起身干活，一直到供完了午飯才終于能得空歇息。
“這位師兄來我們這腌臟地，是有啥事交代嗎？”
一位沒有睡著的雜役看見一身赭褐色弟子服的風云游進來，趕緊鉆出被窩，掛上笑臉走上前問道。
“我來找莫詢，你知道他在哪嗎？”
房內(nèi)此刻也有二三十人正在休息，但風云游雙眼一掃就知道莫詢不在其內(nèi)。
“哦，師兄您找莫詢啊?！?p> 雜役聞言有些意外，但還是老實答道：“他現(xiàn)在應該在后頭的小樹林子里吧。”
說著，他臉上還是不自覺的帶上了譏諷：“這人倔得很，門里的高人們都說了他是個廢物，每天還自顧自的搗鼓?！?p> 你自己也還未放棄嗎？風云游心中想到。
少年微微頷首表示感謝，然后就出門往屋后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