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面面相覷,最后還是讓他打了電話。在租界里最不好惹的一批人大概就是開歌舞廳的,身后勢力盤根錯節(jié),不知道都能牽扯出些什么來。
蕭冀曦給鈴木薰打了個電話。在遇見虞瑰之后,鈴木薰又搬回了那間房子,盡管現(xiàn)在看來那房子有點小,不大與顧問的身份相匹配。
他一面打電話一面在肚子里暗笑,殺了日軍要的人還找日軍來救場,他這一手玩的算是前無古人。
接電話的是虞瑰。“你好,這里是鈴木家?!?p> “小虞,鈴木在家嗎?我有急事找他?!笔捈疥乇犙壅f瞎話的能力是與日俱增。“闖了點禍,得托他上巡捕房撈我?!?p> 虞瑰頓了頓,她心里門兒清,蕭冀曦要有什么禍闖出來是非鈴木薰收拾不可的,一定就是這事本身和日本人有關(guān)。眼下符合這條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馮赟被干掉了。
“薰,蕭先生來了電話?!彼笾捦埠傲艘宦?,蕭冀曦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鈴木薰隱約的答話聲,而后電話就被鈴木薰接了起來。
“這么晚了,你不會是請我跳舞吧?!扁從巨菇悠痣娫拋砗褪捈疥亻_著玩笑。蕭冀曦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我闖了點禍,捅到師父那里實在丟臉,因而想請你幫忙?!?p> 鈴木薰聽見這話沒有顯得很生氣?;蛘哒f他還有點高興,蕭冀曦肯叫他幫忙就是還把他當(dāng)朋友,進一步來說就是沒打算和帝國作對,兩個人不用拿槍頂著對方腦袋,這是好事。
“是這樣的,我這場子里來了個外地客人,這兩天一直對著手底下舞女動手動腳的,今天喝多了酒來找事還沖我拔了槍,我這一緊張,就先下手為強把他給做了?!?p> 鈴木薰在那頭沉默了一下,估計是沒想到事情會這么大。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輕松的,現(xiàn)在以日本政府的名義對租界巡捕施壓還算簡單。
“你知道這人身份嗎?”
“流霜,這人跟你說過他叫什么嗎?”蕭冀曦裝模做樣的問道。
流霜先是搖頭,然后又點頭?!罢f是姓馮?!?p> 估計是馮赟顧忌著自己的處境不肯說全名,不過這就夠了。蕭冀曦對著聽筒開始給鈴木薰拼圖。“姓馮,口音是南邊的,喝多了酒簡直聽不清說的是什么?!?p> 鈴木薰一怔,差點把聽筒扔出去。
姓馮,打南邊來,今日喝了酒,帶著槍,還是在歌舞廳出的事。這五條消息拼起來幾乎可以組成一個完整的人物了,就是從重慶叛逃來,帶著一部分布防圖的軍統(tǒng)特工馮赟。
海軍內(nèi)部對這份布防圖很重視。陸軍的飛機對著重慶久攻不下,其實軍隊內(nèi)部已經(jīng)有了一點聲音。如果海軍能拿到圖紙對重慶進行有效的轟炸,就可以在國內(nèi)壓陸軍一頭。所以這次的事情海軍省下足了力氣,一面積極和馮赟接觸,一面想方設(shè)法的對陸軍隱瞞消息。
結(jié)果圖還沒拿到手,人就被蕭冀曦一槍崩了。鈴木薰壓著火氣說道:“讓巡捕房的人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到。”
蕭冀曦對著那幾個巡捕笑了笑。“只怕還得勞煩幾位再等等,政府那邊的日軍顧問一會就到?!?p> 租界現(xiàn)下是孤島,日軍沒有說全然掌控,然而也已經(jīng)伸了手進來。巡捕房的這些小巡捕手中都沒什么權(quán)力,聽見日本人的名號就沒了對抗之心,一個個都說不急不急。只有一個人抬頭看了一眼蕭冀曦,面上露出些鄙夷之色。
月宮新東家的路數(shù)這些人是都知道的,這巡捕是個直腸子,不大能藏得住心事。他想著阮爺是一世英名,怎么出來個親日的徒弟。
蕭冀曦看見了,但沒放在心上。
鈴木薰到的很快,他這回沒穿軍裝,好像是被蕭冀曦臨時從被窩里拖出來的,領(lǐng)帶打的稍稍有些歪。
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幾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跟在后頭,幸而月宮的客人在先前槍響的時候就已經(jīng)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瑟瑟發(fā)抖擠成一團的舞女和歌女。
日本海軍和陸軍不大一樣,雖說都是劊子手,海軍則要有文化的多,大概是能在死前給自己作詩的那一類。幾個執(zhí)勤的日本兵對著一屋子鶯鶯燕燕目不斜視,叫蕭冀曦因牽扯她們進來而起的愧疚之心少了很多。
“帶我看看尸體?!扁從巨沟纳裆辉趺春每矗捈疥貙Υ吮硎纠斫?,畢竟煮熟的鴨子飛了。
樓上馮赟還躺在那里,血已經(jīng)變成了暗紅色的,顯得有點嚇人。鈴木薰身后的一個日本兵過去查看了尸體,直起身子拿日語飛速說了一串話。
蕭冀曦聽懂了。他說的是:“死者死亡時間不到兩小時,沒有被搬動過,死前頭部遭到重?fù)簦侵旅鼈?,一槍斃命?!?p> ——日軍里居然還有仵作,這叫蕭冀曦十分詫異。
鈴木薰看了看馮赟血呼啦的頭?!澳愦虻模俊?p> 蕭冀曦點點頭?!安恢滥蔷湓捳f的不對,他撲過來要動手,我給了他一瓶子,他掏了槍。”
鈴木薰的眉頭還是沒有松開。
蕭冀曦小心翼翼的明知故問:“這人有什么要緊的地方嗎?”
鈴木薰一揮手,身后幾個人把馮赟全身上下翻了個底朝天,然后搖了搖頭。
這是顯而易見的,馮赟不可能傻到把布防圖放在他身上,家里也不太可能,不過蕭冀曦相信虞瑰知道馮赟死了,一定已經(jīng)傳出消息讓行動組去搜馮赟的家了。
見他身上沒有東西,鈴木薰也就不再瞞蕭冀曦,還有心刺探一下他的反應(yīng)。
“這人是重慶那邊跑過來的,身上帶著重要的情報?!?p> 蕭冀曦唱作俱佳,捶胸頓足道:“早知道我就照著他腿打——不不不,我就不打他了——這可怎生是好!”
鈴木薰看蕭冀曦的反應(yīng)不像是預(yù)先知道此事,眉頭微微松開了一點。“今后不可胡亂殺人,此時不比軍中了?!?p> 蕭冀曦連連點頭,并很期待的看著鈴木薰。鈴木薰接到他的眼神猶豫了一下,還是道:“這不是你的錯,我會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