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室出來到現(xiàn)在,君離酒一直沒想明白,為什么那妖女在他面前那么弱,為什么他可以如此輕易地逃脫,難道是運氣問題?早知能有這一番造化,他說什么也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給那妖女做一個月的私人大廚。
仔細想想,這次出門遇到了不少諸如陣法、結(jié)界之類的阻礙,可是他從始至終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好像它們根本不存在一樣。難不成,他就是傳說中的“天赦”命,走哪兒都暢通無阻?
想到這,君離酒的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漫漫長夜,何其難熬。君離酒累了一天卻毫無困意,此時正望著迷蒙的夜空發(fā)呆。
“喲,來得挺早?!?p> 君離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忙不迭跳起來,把臉上的黑布往上提了幾分,警惕地看著眼前與他打扮相似的女子。
“此次任務(wù)非同尋常,待會你只需老老實實在外邊守著,千萬不可貿(mào)然行事。”女子把君離酒打量了一番,淡淡地說道。
顯然,她與先前那個黑衣人是一伙的,而且兩人還有任務(wù)在身。
古人云,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放火時——哪怕是盛世也免不了。
“明白?!本x酒低眉順眼道。
“哦,對了,”女子剛走兩步又回過頭來,“我是三號,你嘞?”
“?。俊本x酒愣了愣,隨即想到之前掛在黑衣人身上的木牌,應(yīng)道,“九十九號?!?p> 女子以為自己聽錯了,重復(fù)道:“九十九號?”
君離酒點頭。
“閣老真是看得起我,”女子輕笑一聲,隨后用指尖卷了卷鬢邊的一縷墨發(fā),“九十九,你可要小心了,到時別拖我后腿啊?!?p> 說完,女子抓住君離酒的胳膊,將人拽進雅茗宮,然后輕車熟路地左拐右拐,最終停在一個偏僻的院子里。
整座宮殿安靜得可怕,這一路走來,連個人影都沒有。亭臺樓閣,小橋流水,仿佛只是幻象。而他們所在的這個院子更是滿眼蕭條,破敗不堪,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貴妃娘娘,您慢點吃,別噎著!”
房門沒有關(guān),老婦人粗啞的嗓音從里面?zhèn)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辛酸和無奈。
穿著一身粗布衣裳卻風(fēng)韻猶存的女人驀地一停:“你說的對,我不能噎死了,他千方百計想要我死,我偏不!哪怕是為了惡心他,我也要好好活著!”
這時,門口吹來一陣冷風(fēng),女人當(dāng)即打了個寒噤。
張嬤嬤看著被風(fēng)吹得快要散架的木門,微微嘆息,隨后解了身上的狐裘給她披上:“娘娘好歹是一國公主,出身高貴,又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皇上他怎么可以——”
“張嬤嬤,不必再說了,皇上是什么樣的人,你到如今還不清楚么?”女人扒了一口冷飯,收緊了狐裘,眼神開始飄忽,“這十四年來,他對裴素雪始終如一,對我這個罪魁禍?zhǔn)赘怯罂?,可是一刀殺了我不過是讓我早日解脫,唯有親眼看著我從神壇跌落,一步步走向黑暗的深淵,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把我交給地獄使者,以慰裴素雪的在天之靈。”
張嬤嬤是看著呂貴妃長大的,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作為小篆國唯一的公主,從小到大,她幾乎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被平日里最疼愛自己的皇兄送來大昭和親。
皇后裴素雪是被她親手害死的——因為嫉妒,一種極其扭曲、近乎瘋狂的嫉妒。
在認識公孫澤以前,裴素雪曾是宮中首席御醫(yī),偶然救過呂貴妃一命,兩人不久便結(jié)為莫逆之交。后來裴素雪執(zhí)掌鳳印,誕下龍子,卻意外地失去了嗅覺和味覺,呂貴妃聽到消息本想趁公孫澤不在殺了皇長子,然而去到拂雪宮時卻發(fā)現(xiàn)那嬰兒早已消失不見。于是臨走前,她一時沖動給裴素雪喂了幾口毒雞湯。
裴素雪對呂貴妃從來不設(shè)防,將皇長子轉(zhuǎn)移出去是擔(dān)心后宮中別的女人對其不利。所以她到死都沒想明白,為何那個一直親昵地喚她“姐姐”、對她關(guān)懷備至的呂貴妃會對她下此毒手。
裴素雪下葬后的第三日,呂貴妃“大病一場”,公孫澤開始派人往雅茗宮送東西。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許多珍貴的藥材,每個月都有,從未間斷過。眾妃嬪聽到消息皆是羨慕不已,本想前來探望,巴結(jié)巴結(jié),卻被公孫澤下令禁止,美其名曰:“貴妃身體不適,不宜驚擾”。
只有呂貴妃知道,那些賞賜下來的東西都是給張嬤嬤準(zhǔn)備的,而御膳房每日送來的山珍海味都“賞”給了外邊那幾個侍衛(wèi)。如果他們吃剩了,張嬤嬤就會把那些殘羹冷炙帶來給她;否則,她便只能餓著。
但呂貴妃并不嫉恨張嬤嬤,因為她知道,弱者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就像她當(dāng)年不敢對公孫澤下手一樣。
只是有了對比,心里頭總歸不太舒服。
對于天生一副傲骨的呂貴妃來說,最可怕的不是變老變丑,也不是被迫穿難看而破舊的衣服,而是在最落魄的時候,被那些平日里毫不起眼的人一個一個比了下去——哪怕他們是無心的。
當(dāng)年公孫澤封鎖消息很及時,沒有人知道皇后是怎么死的,也沒有人知道她這個貴妃早已名存實亡。她的好皇兄,據(jù)說是忙于治國理政,從她嫁到大昭以后就沒來看過她一眼,只是每年叫人捎一封信給她。
回信的時候,公孫澤會親自過來盯著她。一方面是怕她手抖寫錯了字,引起兩國之間的戰(zhàn)爭;另一方面,則是想看看她近來可好,有沒有傷心欲絕,有沒有崩潰到發(fā)瘋……
“你在這守著,我去去就來。”
“等等,”黑衣女子正想沖進去,君離酒卻一把抓住她的衣角,低聲道:“你不覺得很奇怪么?這個女人應(yīng)該結(jié)了不少仇吧,那些侍衛(wèi)如此懈怠,能闖進來的刺客應(yīng)該也少不了,可是為什么她還活著?”
女子頓了頓,回身看了君離酒一眼:“你真的不知道?”
“我……”
君離酒心里“咯噔”一下:我應(yīng)該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