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我不同意

　　自那次夜談后，為驗證魔化人的發(fā)病原理，柳回春曾在用藥物護住患者三陽經(jīng)等頭部經(jīng)絡的情況下，以對精神魂魄有損傷的斷魂草入藥制膏，敷遍魔化人全身。

　　結(jié)果頗具效果，雖不能恢復神智，但能使他們短期內(nèi)安靜下來，指甲與獠牙都收縮如常。

　　通過這個實驗，柳回春的猜測——隨傷口侵入患者體內(nèi)的很有可能就是魔君的一縷分魂，最終得到驗證。

　　事后柳回春問南山會不會魔君已死，向人族植入分魂的不是魔君，而是其他魔族中人。南山搖頭否定，并補充告訴柳回春有關魔族的其他一些信息。

　　魔族主要依靠魂魄的分裂延續(xù)后代，由一化二，由二化四，綿綿不息。分裂出的魔人雖擁有強大身體，但意識不夠獨立。

　　且無論魔人如何衍化、成長，魔族始終只有一任魔君，即魔族最初的始祖，也就是那個神秘而強大、不老不死的“它”。

　　所有魔族后代與魔君之間都存在一種無形的、類似于人族血緣的聯(lián)系，這一無形紐帶的牽連使得所有魔人都必須聽命并受制于魔君。

　　偌大一個魔族里僅魔君具有自主意識，也唯有它才有能力施展魔族這種分魂秘術。

　　盡管在治療魔化人的方法上有了一個大方向，但此后無論柳回春與閣中弟子如何調(diào)換藥方與針位，最多只能延長魔化人保持靜默狀態(tài)的時間，離治愈，或退一步講，至不濟令他們清醒過來，仍舊差那么一段距離。

　　柳回春對此一籌莫展，只能宵衣旰食地日夜攻堅，閣中弟子們之間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嬉笑打鬧，明顯認真了不少。

　　值此艱難時刻，因暗黑物質(zhì)引發(fā)的這一系列變故，無異于是雪上加霜。這些驚變令所有人忐忑不安，尤其是知曉其中所有內(nèi)情的柳回春。

　　南山推門而入時，看到柳回春就那樣靜靜站在屋里，注視著窗外那輪昏黃落日漸漸沉入西山，眉宇間盡顯憂傷與蒼涼。

　　他的心里沒來由一陣難受，很想說一些諸如“慢慢來別急”，“失敗乃成功之母”之類的話來安慰，忽又覺得說這些似乎毫無用處。

　　正措辭該如何開口，柳回春已慢慢轉(zhuǎn)過頭來。

　　“非得如此？”她目中隱有淚光在閃爍，于是忙借轉(zhuǎn)身替他關門之機，巧妙將眼底這絲脆弱掩飾過去。

　　南山無奈地嘆了口氣。

　　屋內(nèi)沉默良久。直到門被一襲紅衣毫不客氣地踢開，靈芙兒帶著滿腔醋意闖了進來。刺耳的門響將兩人從沉思中驚醒。

　　沒有想象中的香艷場面，被屋內(nèi)兩人間似乎有些尷尬的氛圍感染的靈芙兒，這一刻也有了些仿佛被看穿心事的尷尬感覺。

　　但心虛的她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狠狠回瞪了眼正用怪異目光看著她的南山，隨后又向柳回春投去了挑釁的一瞥，但視線落處卻發(fā)現(xiàn)那只狐貍精似乎在閉目養(yǎng)神——這下她更尷尬了。

　　靈芙兒跺了跺腳，不自覺間又學某人干咳了幾聲。幸好忽然想到盤踞心頭的那個疑問，忙問了出來，以求化解此時的尷尬：“什么‘非得如此‘？你們究竟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為防之后的談話被百姓聽到從而引發(fā)恐慌，南山輕輕關上了房門，又深吸一口氣，這才開始向靈芙兒解釋另一部分真相。

　　先前南山注意到，在接觸過魔化人的所有百姓及聽杏閣弟子中，雙手未出現(xiàn)絲毫暗黑物質(zhì)的那一部分人有一個共同點，即曾因各種原因，有較長一段時間至今都沒碰過魔化人的身體。

　　這并不意味著就是那些人的幸運，而是說明起初的魔化傳播并不存在接觸傳染這種傳播途徑，僅能通過破損的傷口進行傳染。而如今由傷口傳染向接觸傳染的這種轉(zhuǎn)變，無疑說明分魂的魔化傳染力，在汲取人體養(yǎng)分后在不斷加強，魔魂也在不斷壯大！

　　“僅憑這些情況，就貿(mào)然得出這個結(jié)論，你不覺得太草率了嗎！”靈芙兒明顯也被南山這個發(fā)現(xiàn)震撼住了，許久后才反駁道。

　　“當然不只這一個證據(jù)，”南山繼續(xù)解釋，“柳姑娘曾用刀劃破過海棠的傷口，結(jié)果她的傷口竟迅速愈合！還有，此前我注意到一個問題，那些被柳姑娘扎針治療的魔化人，傷口愈合速度一天比一天快?！?p>　　“另外，”南山又補充了一個證據(jù)，“還有一個只有我才能看到的變化——那些魔化人身上的邪氣，竟然一天比一天更濃郁?！?p>　　“這些都是分魂不斷壯大的表現(xiàn)與有力證明，情況不容樂觀！”南山最后嘆了口氣，總結(jié)道。

　　靈芙兒愣愣地看著南山，忽然問：“依你的說法，那淺色污漬的二十六人豈非......”

　　南山的神色驟然變得異常難看，點了點頭：“你猜的沒錯，那二十六人已被分魂侵體，分魂在汲取宿主養(yǎng)分后會一天天變強。他們手上的顏色也將由淺入深，最終那些人都難逃被魔化的命運！”

　　“就沒有解決的法子？”靈芙兒此刻已完全信了南山所言，憂心忡忡地問。

　　南山默然許久。

　　靈芙兒似意識到了什么，忽想起了柳回春先前那句“非得如此”，脫口問道：“難道，你們想將所有魔化人……焚殺？！”

　　南山再次無奈嘆了口氣，不愿直面這個問題。

　　的確，焚殺那些魔化人，似乎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之前他也曾想過有沒有其他解決方法，比如誅殺魔君，這樣便能令魔化人體內(nèi)的分魂不攻自滅，那些受害者才有可能恢復神智。

　　然而直到此刻，他連魔君的影子都沒見到，因此這個方法無異于癡人說夢。

　　另一個辦法則是寄希望于柳回春及聽杏閣弟子能盡快研制出殺滅分魂的藥物，然而等待同時也意味著風險的加劇。

　　他無法想象一旦那些分魂成長起來后，會發(fā)生哪些脫離掌控的事，天知道哪一天會不會連繩索甚至仙術，都無法控制住被它們寄居的魔化人身體。

　　明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但南山只要一想到那些魔化人之前都曾是一個個無辜的人，就這般將他們無情焚殺，難免于心不忍。

　　然而矛盾不可調(diào)和的另一面是，他又必須為其他更多百姓的生命安全考慮與負責。

　　殺一人活千人，這在情理道德上并不可取，但為一人而害千人又何嘗說得過去？

　　所以眼下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南山看了眼依舊痛苦閉目的柳回春，這一刻忽在心里下了那個無比艱難的決斷。

　　的確，對于有著一顆醫(yī)者仁心的柳回春而言，背負這種愧疚感無疑太過殘忍，所以，就由他來做那個狠心的惡人，獨自肩負沉重。

　　于是，當面對靈芙兒的再次詢問時，南山重重點了點頭：“為了其他百姓考慮，他們必須被焚殺。這也是他們墮入魔道后的最好解脫……”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擲地有聲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的話——

　　“我不同意！”

　　柳回春慢慢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