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選擇

　　此刻，狂風(fēng)似乎更勁了一些，將“火蜥蜴號”殘破的風(fēng)帆吹得獵獵作響。

　　諾頓聞言，身體向前逼近了一步，目光也隨之鋒利了起來。

　　“我可以做你們的航海士，也可以把我知道的信息都告訴你，但是，你必須保證我這幾名同伴的安全。不然……”說到這里，諾頓將視線轉(zhuǎn)向了西北方向。

　　在那里，聲勢浩大的氣旋已然成型，而其下方，則是一片完全喪失了理智的大海。

　　“不然，你們真的以為，憑你們那點蹩腳的航海術(shù)，能活著從這片風(fēng)暴中逃出去嗎？”

　　自此，諾頓攤出了自己的底牌。

　　無疑，他這聲質(zhì)問問進了所有人的心底。在這片大海上，哪有人不畏懼自然呢？強如三大傳奇海賊之一的金獅子，不也倒在了艾特·沃爾的風(fēng)暴之下？

　　于是，之前還一直囂張無比的托尼第一個慫了下來。

　　他的視線在巴蘭卓與諾頓之間來回移動，最后，看了一眼來勢洶洶的風(fēng)暴，試探性地問道：“巴蘭卓大人，要不咱就依了他吧？反正放不放過這些人，對咱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p>　　然而，托尼的話還未說完，巴蘭卓卻是笑出了聲。并且，不再是此前那種虛偽的假笑。

　　而是最符合他海賊身份的，最殘忍，最暴戾的狂笑。

　　“賊哈哈哈哈哈！”

　　“就這！？就只是這！？”

　　巴蘭卓腳下一動，整個人便消失在了原地，而當(dāng)他再次顯現(xiàn)出身形的時候，便已經(jīng)是單臂扼喉，將諾頓高高提起的姿勢了。

　　“我還以為你會提什么要求呢？如果只是到手的貝里分你一份之類的獅子大開口，那我讓人狠狠地揍你一頓也就完了?！?p>　　“可到頭來，你聽聽自己說的都是些什么？保證同伴的安全？賊哈哈哈！”

　　“好一個情深意切。呸！惡心得我都快吐了?！?p>　　“小崽子，讓我來告訴你吧，在這片大海上，只有拳頭才是永恒不變的真理。除此之外的一切，全他媽是狗屁！”

　　說罷，巴蘭卓一把將諾頓砸在了船員面前，而后粗暴地抓起頭發(fā)，迫使諾頓抬頭看向前方。

　　“小的們，給我動手！怎么殘忍怎么來，給咱們的航海士大人好好地上上一課?！?p>　　“這……”諾頓的威脅仍然歷歷在目，海賊們聽聞命令，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怎么？我說話不好使了嗎？”

　　“還是說，比起葬身大海，你們更愿意死在我的手里？”巴蘭卓一改往日的溫和，肥碩的身體中爆發(fā)出攝人的氣勢。

　　聞言，海賊們個個噤若寒蟬，手里不再猶豫，紛紛揚刀向船員們屠去。

　　刷——

　　刷——

　　一時間，刀光掠影，血肉橫飛，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就這么倒在了諾頓面前。

　　然而，這還遠遠達不到巴蘭卓想要的效果。

　　“讓你們怎么殘忍怎么來，聽不懂嗎！？”

　　“是！巴蘭卓大人?！币幻Ｙ\應(yīng)聲答道，同時，將手中的水手刀刺入了庫伯的左腹。

　　這海賊顯然是個老手，入刀的位置極其刁鉆，以至于無論他如何攪動手中的刀刃，庫伯也始終咽不下最后一口氣。

　　噗嗤——

　　一道血箭從漿糊般的洞口中噴射了出來，鮮血和肉沫直濺了諾頓一臉。

　　一時間，眼前的慘象、耳中的哀嚎，以及口鼻間揮散不去的濃郁血腥，一切的一切都在諾頓的腦海中無限地放大。

　　終于，諾頓身上一往無前的氣勢，崩塌了。

　　見小布萊克被人一把抓起，活活掰斷了手臂，諾頓猛然回頭，沖巴蘭卓嘶喊道：“一個！！我就要一個！”

　　“哦？”

　　巴蘭卓等的就是這句話。

　　“我當(dāng)航海士，必須配一個信得過的助手?！?p>　　“這樣啊……可以，我同意了?！卑吞m卓眼睛一瞇，再次換上了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笑容。

　　“那么，你要哪一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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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風(fēng)暴愈演愈烈。

　　黑壓壓的云柱已然延伸到了海面，攪得整片大海都沸騰了起來。

　　可就是這樣一片怒海，卻是在“火蜥蜴號”的四周，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要哪一個？

　　下意識地，諾頓想到了小布萊克。記憶中，那張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笑臉再次浮現(xiàn)。

　　于是，諾頓驀然回頭，視線向著小布萊克望去——

　　這時，小布萊克已經(jīng)被放回了甲板，正抱著自己斷掉的手臂低聲啜泣。

　　剛剛諾頓與巴蘭卓的對話他自然也聽見了。所以，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諾頓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滿是恐懼的雙眼又立馬燃起了生的希望。

　　純白的光芒在淚花中瑩瑩閃爍，這眼神是多么純潔，多么美好。以至于諾頓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而出小布萊克的名字。

　　但他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因為此刻，就在小布萊克的身旁，同樣的眼神還有一雙、兩雙、三雙……

　　船醫(yī)庫伯，為自己診治過傷病。

　　水手長托米爾，教會了自己如何把學(xué)到的知識運用于實際。

　　廚師法庫，每一餐都會為自己和小布萊克留下最好的食物……

　　他們之中，哪一個不曾關(guān)照過自己？又有哪一個不值得自己去拯救？

　　當(dāng)然，無論出于情感，還是出于道德，他都應(yīng)該選擇最年幼，與自己最親近的小布萊克。

　　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諾頓又如何說得出口呢？

　　畢竟，選擇了小布萊克，就等同于親口宣判了其他人的死亡。

　　“怎么？選不出來嗎？還是說，你改變了主意，一個都不想選了？”巴蘭卓的聲音猶如附骨之疽，沿著諾頓的脊髓爬了上去。

　　“既然如此，那就不選了吧。就當(dāng)是我變卦了，畢竟，你們這哭哭啼啼的，弄得多難聽啊?！?p>　　“不！我選，我選！”諾頓一把抓住巴蘭卓的衣袖，連忙開口道。

　　“那就快點做出決定，不然，我可沒時間陪你在這兒磨磨唧唧?！?p>　　于此，諾頓抬起頭，目光再次向小布萊克望去。

　　但這一次，卻是輪到小布萊克拒絕了。

　　這時的小布萊克，已經(jīng)從一開始的喜悅中清醒了過來。雖然小家伙平日里呆頭呆腦的，但他并不傻，他明白眼下的局勢。

　　所以，當(dāng)他看見諾頓決絕的目光再次鎖定了自己，一瞬間，他慌了。

　　這么多人，就只能活一個。

　　自己活了，那其他人不就都要死嗎？

　　唯獨這一次，小布萊克不想做這個幸運兒。于是，他滿眼哀求地望著諾頓，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別選我！別選我！”小布萊克傳遞出了這樣一條信息。

　　見此情形，諾頓已是滿臉的淚水，但他終究只能用他顫抖的、卑微的、絕望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選……”

　　咚！——

　　一道突如其來的落地聲在諾頓心頭不斷地回響。

　　是庫伯。他雙手奮力一推，將小布萊克猛推了出去。

　　“年輕人，我沒記錯的話，過不了幾天，你就要成年了吧?！?p>　　諾頓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那你記清楚了，我們諾爾斯的男人，絕不妥協(xié)！”

　　欻——

　　數(shù)把鋼刀終結(jié)了這名俘虜?shù)姆纯埂?p>　　庫伯垂下頭，看著手上滿是皺紋的皮膚，意識逐漸消散在了風(fēng)中。

　　“唉——老了?！?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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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咚——

　　面對這一地觸目的猩紅，諾頓徹底陷入了瘋狂。他不顧一切地用頭撞擊著甲板，發(fā)泄著自己卑微的憤怒。

　　他恨！

　　從一開始的風(fēng)向轉(zhuǎn)變，再到跳幫時的浴血搏殺，諾頓無不力挽狂瀾，憑借自己的勇氣和智慧，為“火蜥蜴號”爭到了那一抹微不足道的生機。

　　而后，縱使是戰(zhàn)敗被俘，諾頓也絲毫沒有放棄掙扎。他步步為營、據(jù)理力爭，幾乎就要為同伴搏到最后的生路了。

　　可是，到頭來呢？

　　他拼盡全力換來的這一切，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卻是如此的可笑。

　　所以，他恨！

　　他憤恨自己的孱弱無能，也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渴求過力量。

　　轟——

　　諾頓的雙拳悍然落下，在甲板上砸出了一片赤紅的龜裂。

　　許久，諾頓緩緩抬頭，而當(dāng)他再次望向眼前這片人間煉獄的時候，目光中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的閃爍。

　　此刻，他已經(jīng)深刻地認識到，草帽海賊團一路所見所感的理想、正義與友情，不過是探出海面的冰山一角，在這片諱莫如深的大海里，還潛藏著太多太多的血腥與黑暗。

　　這是一片真實而殘酷的海洋，充斥著人們難填的欲壑，也奉行著最原始的叢林法則。

　　法則只有一條，強者生，弱者亡。

　　所以，諾頓不想再當(dāng)弱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