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飯,六人暢通無阻出了百味樓。
儀荻問青青花了多少錢,青青卻只同她神秘的比了一個手指頭。
一百錢?果真是物美價廉、童叟無欺——改天也帶阿爺他們過來嘗鮮!
儀荻自以為對那根手指作出了正確的解讀,估摸著時間著急忙慌的去趕下一個點兒,壓根兒沒注意到青青她們五個在背后交換的眼神。
周記布莊,上下兩層。一樓賣布,二樓裁衣。
依著儀荻的本意,隨便扯兩塊素凈的料子歸家自做便是。但進到店內(nèi),春露她們幾個便看迷了眼,紛紛拿出十二萬分的熱情挑起花色來。
這個說粉色的絹絲做披帛最襯臉,那個說素錦織金的上襦最貴氣;這個說撒花軟煙羅做裙子最靈動,那個說五彩刻絲褂最端莊……
儀荻眼望著墻角擱的一匹藍紫細棉布沒敢聲張,又被她們幾個嘰嘰喳喳推上二樓。
二樓上,本來就有幾位貴女在挑衣裳,聽到動靜不由都抬頭看向她們。
“周大娘,你們這店怎么說也經(jīng)營了百年了,怎么對顧客的篩選越發(fā)沒了下限?什么人都往里迎,倘若唐突了諸位小姐,你能吃罪得起?”
說話的姑娘梳著平雙髻,一對指肚大小的東珠尤其惹人矚目。儀荻看她面熟,再看她手腕上戴的蝦須鐲,猛然記起一人——金鈴。昨日把她從陸府耳房趕出來的,可不就是她么?
真是冤家路窄。
新仇舊恨齊上心頭,儀荻擼著袖子就想上前,不想旁邊的素服貴女皺眉瞪一眼金鈴,已先一步開口:“不得無禮!來者是客,各人挑各人的東西便是,你無故嚼舌搬弄什么是非?!?p> 金鈴不服氣的撇一撇嘴,抬眼卻見儀荻朝她比了個中指。
“掌柜的,把你們這兒時下最好看、最精美的衣裳快些拿來。我們家儀荻姐姐還急著看呢!”
青青不明白儀荻怎么會和金鈴有過節(jié),但看她倆隔空比劃,還是忍不住心頭一喜。她素來在陸府行走,自然認得謝小娘子并其他幾位貴女的。本來,她聽金鈴的話就不大順耳,現(xiàn)在更是樂得打著儀荻的名號,把她們一并打壓了。
另一貴女聽青青這話不樂意,“什么叫把最好看、最精美的衣裳給你們拿來?且不說你們能否配得上這樣的衣裳,單是這先來后到四個字,你們可懂其意?”
“先來后到有什么用?”夏冰也是個不怕事兒的,她冷冷一笑,“你們看那衣裳也有一會兒功夫了吧?要是能買的起,恐怕早買了,如何等到我們過來還拿不定主意?與其同你們在這兒消磨時間,要我說,掌柜的還是趁早把這衣裳拿給為好?!?p> “哪里來的野丫頭?你說誰買不起?!”夏冰犯了眾怒,更多貴女加入罵戰(zhàn)。
周大娘一看形勢不好,連忙左右調(diào)和:“哎呦!小娘子們消消火,都是為著一樣的目的而來,聚到一起便是緣分,何必為了一件衣裳壞了心情?再說,我這兒上好的衣衫可不止這么一套,咱們分成兩邊鑒賞便是?!?p> 雙方一聽這話有理,終于暫時止了紛爭。不過,有此不快在先,她們雖各據(jù)一角挑選衣裳,但一直留意著對方那邊兒的動靜。
左邊的貴女夸贊謝小娘子的氣度好,右邊的春露貶損儀荻的皮膚黑;
左邊的貴女夸贊姚小娘子的皮膚白,右邊的秋月貶損儀荻的頭發(fā)糙;
左邊的貴女夸贊沈小娘子的頭發(fā)好,右邊的夏冰貶損儀荻的麻桿身材沒女人味……
最后,謝小娘子挑了一身月白廣袖留仙裙,姚小娘子挑了件茜紅百褶裙,沈小娘子挑了套織金絞花春衫……而儀荻這邊兒,則是青青做主,把對面她們選的衣裙各留下一套,還多加了套金累絲紅玉頭面。
儀荻直覺事情不大對勁,想要退掉一部分,卻遭到青青的揚聲反對。
“儀荻姐,你怎么這樣?好歹是陸散騎的一番心意,你若再要推遲不受,那大人知曉了該多難過!”
陸散騎?陸平柏?!謝小娘子還沒走到門口,一聽這個名字便像被人點了穴位,動彈不得。
儀荻看包括謝小娘子在內(nèi),有四五個貴女都回過頭望向自己,連忙辯駁一句:“這……我不過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哪里當?shù)眠@么大禮?”
“陸散騎說你當?shù)茫惚闶钱數(shù)?!哪怕你什么都沒做,只要他樂意,誰又能說得了什么?”青青一字一句咬得異常清楚,只怕那幾位貴女漏了哪句,不夠把對儀荻的恨刻入骨子里。
儀荻在心里叫苦不迭,為了防止青青再胡言亂語、添油加醋給她拉仇恨,終于不敢再說推辭什么,任青青過去把賬結(jié)了,逃也似的離開了。
……
“一百三九兩?!?p> 六人走出布莊沒多遠,青青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什么?”儀荻不解的看向青青,卻遭到春露她們幾個出奇一致的嘲諷。
“剛花錢時不是挺痛快嗎?現(xiàn)在又裝什么糊涂?”
“我說百味樓的飯一頓花不到一百錢,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
“留仙裙、絞花春衫——你準備穿著那么嬌貴的衣裳去刨土嗎?”
“怎么辦?記了散騎那么多賬,他就是要還,恐怕也得一年半載的薪俸吧?你怎么這么狠毒,不體諒人呢?!”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直至說得儀荻眼里滿含委屈的淚花,街上有人駐足圍觀,這才意猶未盡的離開。
怎么辦?她當時幫陸平柏,才不是為了什么獎勵!花了陸平柏這么多錢,他以后該怎么看自己?!還有那幫子貴女,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儀荻難過的不能自已,走到大槐樹下坐了好大一會兒才緩和過來情緒——她不能被這幫小丫頭片子打倒——不就是一百多兩的欠賬嗎?她慢慢還便是。
如果陸平柏在意,她拿這些錢就能試出他的真心,也不算虧;如果他不在意,就是花費百兩黃金,換得有情郎也是賺的。
想通了這點,她抖擻著精神又往鬧市行去。如果沒有記錯,應(yīng)該還有一件要事,她還沒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