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一間堂屋,臨時搭建的那間矮房就是儀東的臥室。
儀荻雖然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兄長留有模糊的印象,但在見到真實的他的剎那,還是受到重重的沖擊。
數(shù)月不見陽光,他的皮膚蒼白呈青灰色。因為鮮少能進湯水,薄薄的松皮貼著突兀的骨頭。露在外邊的傷口雖然已經(jīng)結(jié)疤、消腫,但大片的青紫、瘀血還浮在皮下,足可想見事發(fā)時的慘狀。
“荻兒!”儀呂氏看見儀荻進來,慌忙迎了上去,想到之前的失言,面上又有些訕訕的。
“阿娘快去歇歇吧,照顧阿兄的事我來就行?!眱x荻順手接過藥碗和拭藥的帕子,又低頭看儀東一眼。
“這藥都服了這么久了,阿兄怎么還是絲毫不見起色?”
“哎,誰說不是呢!”儀呂氏看儀荻這么懂事,心下一松,忍不住又說出自己的擔(dān)憂來,“這幾日連個客人上門都沒有,照這樣下去,恐怕連這樣的藥,咱們都抓不起啦……”
“阿娘別擔(dān)心,一定會有辦法的!”儀荻強顏歡笑送走了儀呂氏,等到自己一個人回到屋里,也忍不住犯起難來。
依照在那個世界看過的各種小說和電視劇經(jīng)驗,她可以百分百確定:儀家這是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如果臨陣退縮,將酒坊拱手相讓,一則不是她的風(fēng)格,二則也對不起儀家老小的這些天的堅持。
但是想要勉力撐過去,又何其艱難啊?沒有錢、沒有勢的小老百姓,還能抱上什么大腿嗎?
儀荻正在犯愁之際,突然耳邊響起那個熟悉又夢幻的金屬聲:
【叮!舊瓶新酒示例任務(wù)開啟:完成酒器收集,得1積分。】
What ?!
經(jīng)歷過新時代按勞分配的儀荻,最少過手的報酬也是以10為單位計量的。1分也太少了吧?打發(fā)叫花子嗎?!
躺在床上的儀東不知是受她這一嚷的驚嚇,還是病有好轉(zhuǎn),竟然附和的哼了一聲。
儀荻心里一驚,不敢再做出什么大張旗鼓的舉動。不過系統(tǒng)發(fā)布的任務(wù)也被她轉(zhuǎn)眼拋置腦后。
她邊給儀東掖被角,邊在心里琢磨:既然自己看不上這勞什子系統(tǒng)發(fā)布的任務(wù),干嘛不拾起老本行呢?怎么說自己也是個茶文化研究的專業(yè)人士呢!
說干就干,她緊張的搜索起原宿主的記憶,發(fā)現(xiàn)大央國人善飲,對于茶和酒這兩種飲品都有所好。
朝堂之上,時刻需要保持清心平和、波瀾不驚,茶品多被推崇;一些富商大戶貪慕風(fēng)雅,亦嘗效仿追隨。市井之間,嬉笑怒罵發(fā)乎于心,酩酊消乏、糊涂混世更偏愛酒;亦有豪門士家講究排場,窮奢極欲花天酒地。
——看來靠手藝吃飯有門!
儀荻歡天喜地盤算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就偷偷溜出門實地考察。因為關(guān)系到門風(fēng)、傳統(tǒng),這事兒她不敢先透露給家人。
大街上行人稀少,只有更夫敲著梆子發(fā)出篤篤的脆響。一隊巡防的官兵從遠處過來,不時能聽到有人打個慵懶的哈欠。
“誒,老大,轉(zhuǎn)完這圈帶兄弟們上哪兒逍遙?。柯犝f西市口新開的那家酒肆不錯!烤駝峰、炙羊腿、玉脂漿酪、葡萄酒……各種美食是應(yīng)有盡有!”
“你他niang的就知道吃!老子欠你們的???仔細巡邏完了這遭,正經(jīng)交差了再說旁的!”
儀荻見他們越走越近,言談又無比粗俗,連忙側(cè)身站在一旁,低頭又將淺露往下拽拽。
本來,不過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偏生被帶隊的官爺李亮看在眼里。他促狹之心頓起,故意攔在儀荻跟前。
“這位小娘子起這么早,這是要趕去作甚?路引可曾隨身帶著?”
儀荻看幾個官兵圍攏過來,不由后退兩步;雖然心中羞惱,但出于禮節(jié)還是挑起淺露,還施一禮。
“民女家住西市,家中因有年邁父母,又有病榻長兄,所以早早出來尋些事做,好貼補些家用?!?p> “哦?”李亮來了興致,看著儀荻緋紅的臉頰繼續(xù)逗.弄:“那你倒是說說,你都會些什么?漿洗衣裳?刺繡針鑿?掃地打雜?還是疊被鋪床?”
他niang的!光天化日之下,這……這是遭遇到調(diào)戲了?!
儀荻被雷的外焦里嫩,臉色愈發(fā)紅的幾欲滴出血來,但說出的話卻冷硬許多:“官爺說的什么小女子不懂,小女子會的不過是焚香烹茶罷了。”
焚香烹茶?這么淡出鳥來的事情還需要專人去做?
李亮瞪大了眼睛,還想再追問細節(jié),肩膀卻被人從后邊不輕不重的撞了一下。
“將軍也對焚香烹茶之事感興趣嗎?下官家私設(shè)的茶莊就在前邊不遠處,不如您帶兄弟們一起過去坐坐?”
李亮循聲扭頭望去,先見一張又白又長的馬臉,再往旁邊看時,才見一男子長身玉立,笑容沖淡。
“你是?”
男子隨手拿出塊牌子一晃,李亮便變了臉色想要彎腰行禮。
“誒~將軍何必這般客氣?不如咱們前邊走著?”
李亮還有他的一班弟兄被那男子拖走了,只留下儀荻一人立在原地好久回不過神來。
——那人長的可真好看?。○埵撬@樣自詡見過(電視里)各式各樣俊男美女的,也難能從他的長相里挑出刺兒來。
疏朗的眉宇好像有春風(fēng)拂過,淡淡的笑容里藏著遠山靜水,就連一身素色長袍都帶著淡淡的茶香氣。
想到茶,儀荻終于記起正事兒來——她是出來找活兒的,家里還有三張嘴并一大項的課稅窟窿需要填補,哪有時間在這胡思亂想?
她胡亂揉一揉臉,振作著精神又往街口走去,直到路過一棵系滿紅布的古槐樹,這才看見不遠處建的布告亭。
布告亭的最上邊中心區(qū)貼著一張匪首畫像,一旁還有張新貼的官府催課文書。在亭壁的外緣地方,密密麻麻的粘滿了比官用小許多的小紙條。有家里急尋奶娘的、店里招打雜伙計的、酒肆里征幫廚的,還有一張比尋常紙張要大些的,上邊寫著:君愛掃取枝上雪,喜踏探梅溪畔月;雄吞不數(shù)針三碗,治茶還需巧茶娘。
儀荻揣度這是一處風(fēng)雅之地要聘茶娘,著急忙慌記下綴尾的地點,直奔目標(biāo)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