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少了味道

　　閻奕晟猛地從夢中驚醒，坐了起來。

　　睜眼一看，可不就是處在一片黑暗之中？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又躺了下去，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看著風(fēng)口透出的月色，猜測著現(xiàn)下的時辰。

　　他應(yīng)當(dāng)慶幸，至少他在此處還有一個容身之地。

　　黑暗之中，閻奕晟那漆黑的眼眸格外的亮。頭枕著右臂，望著虛無的黑夜，不知在想什么。

　　驀然，似想起什么一般，暗中運(yùn)了運(yùn)氣。再次睜開眼，眉眼間染上幾分不解。

　　自己落入水中到了此地，也不知暗三如何了？還有，自己究竟是如何被水運(yùn)過來的？那水中究竟有何古怪？

　　這些問題一個個盤旋在他腦海之中，卻無法找到答案，他想了許久，始終破不了其中關(guān)鍵。不過他向來行事隨心所欲，既來之則安之，身在何處對他來說早就無所謂了，只要這里有讓他產(chǎn)生興趣便行。

　　現(xiàn)在的他，對這里可好奇的緊。

　　也不知自己突然失蹤，那老頭子該是何等的暴跳如雷。

　　想到這里，閻奕晟輕笑一聲，仿佛看見了自己父親那砸東西的生氣模樣。

　　比之地府，這里似乎也不像那般無聊，尤其是那被稱為少主的女人。

　　既如此，便委屈自己幾日也不是不可，說不定還能再見面。他不僅對此地好奇，對這里的人也格外好奇。

　　就如同孟曦能看出他不是這里的人一樣，他自然也能看出這里的古怪，究竟是哪里古怪，又難以說清。

　　這里的人似乎和地府別無差別，或者說，無論是地府的人還是這里的人，在人間都被稱為魂。他也發(fā)現(xiàn)，這里也如同地府一樣，存在的人都是魂，而非實(shí)實(shí)在在的人。

　　或許，這里便是他一直追尋的祖母河另一盡頭也說不一定，只是祖母河被他們稱為忘川河罷了。

　　看來，想要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惑，還要先離開這里才行。

　　不過現(xiàn)在的他似乎很享受現(xiàn)下的生活，即便是被關(guān)在暗無天日的暗牢之內(nèi)。對他來說，出去不難，但這幾日，他沒興趣去外面玩，他想先借這個地方休息一番。

　　那一場夢做下來，似乎花費(fèi)了閻奕晟被不少精力，不過半晌，他又再次睡了過去。這一次，他沒再回到地府，一夜無夢到了天亮。

　　次日，孟曦從黃泉宮中出來已過了午時，她坐于車輿之內(nèi)，本是閉著眼小憩。猛地，她睜開眼，對外說道：“不必回府了，先去忘川樓?！?p>　　御馬之人應(yīng)了一聲，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另一個方向行去。鸞玲隨著車輿的移動而輕輕響起，所行之處皆是清脆悅耳的聲音。

　　忘川樓處于黃泉城中最繁華的西集，西集也是城中的中心地段，人來人往，十分熱鬧。能在此地占一席之地的，都是一些有權(quán)有勢的富貴人家。

　　良珣也跟在后面，墨發(fā)規(guī)整，不見有一絲凌亂。行至二樓，恰好一間房從內(nèi)打開，不過余光隨意一瞧，便看見了許久未見的昏垣。

　　一身淺色衣袍，玉冠束發(fā)，眉間帶著溫潤的平和之氣，嘴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笑意，不同于良珣身上儒雅的書生之氣，昏垣更像一個如芝如蘭的貴公子，身姿欣長挺拔，氣質(zhì)清雅飄逸。

　　僅是一眼，便叫人再難忘記。

　　孟曦也停下腳步，轉(zhuǎn)過頭來?；柙砗筮€有一個莫約十五六歲的粉衣女子，發(fā)間用同色珠花挽發(fā)，秀氣的眉，小巧的嘴，臉如巴掌大，水潤的大眼竟是靈動，肌膚勝雪，清麗秀雅。

　　他與那女子一齊向孟曦行了一禮。

　　她是見過那名女子的，知道那是昏垣的妹妹，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眉眼間有一絲絲連她都沒有察覺的柔和。

　　“箐兒也在？”她看著那女子問道，被喚作箐兒的女子從昏垣身后出來，落落大方地朝孟曦又行了一禮，開口道：“箐兒約了朋友一道去西郊游湖，母親不放心，我便央了哥哥同我一起?！?p>　　箐兒原名昏箐，是昏垣唯一的妹妹，在家中也十分受寵。見她要出來，做兄長的哪有拒絕的道理？便一道出門了。

　　昏箐聲音分外輕細(xì)，說話間，微微低頭，耳尖微紅。見孟曦與良珣兩人在此，心中便知二人是來用膳的。他看了看良珣，對昏垣輕輕笑道：

　　“哥哥昨日方到家中，必定好未曾與珣大哥見過，不若讓下面的人跟著，哥哥晚些時候再來接我回家？”

　　昏箐因著哥哥昏垣的關(guān)系，與良珣也算熟識，所以喚他一聲大哥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昏垣本還想著一群女兒家游湖，他一個男子，多有不便，現(xiàn)下倒是被自己妹妹安排好了。只是他知，孟曦與良珣出現(xiàn)在這里，必定不是用膳這般簡單，于是他看了看孟曦。

　　孟曦輕輕點(diǎn)頭，淡淡對良珣道：“你二人確實(shí)也許久未見了，一道坐坐吧?！绷极懞?yīng)下。

　　她說完，朝幾人點(diǎn)點(diǎn)頭，便轉(zhuǎn)身上了樓去，留下良珣和昏家兄妹站在原地。

　　直至孟曦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三人低著的頭才抬了起來。良珣理了理掛在腰間的玉環(huán)，笑吟吟地看了看昏垣：“若不是在此碰上，我大約要等你當(dāng)值時，才能好好與你說說話了?！?p>　　“怎地，這幾日城中發(fā)生了些何事？竟是沒有時間與我喝酒？”

　　良珣含笑搖搖頭，不欲多說，昏垣也知道這些事不該這般肆意談?wù)?，也不過是隨意打趣一聲。

　　正欲說話，這時昏箐又低了低身子，朝二人道：“哥哥、珣大哥，我便先去找朋友了，不打擾二位哥哥敘舊了?！?p>　　聲音依舊十分輕細(xì)，溫柔至極，許是時辰要到了，言語間難免有絲急切。

　　二人點(diǎn)點(diǎn)頭，站在這里說話確實(shí)不是什么好地方，方才昏垣本就準(zhǔn)備送她離開，卻不想開門便看見了孟曦與良珣二人。

　　現(xiàn)下看來，樓道間已有人站在兩側(cè)，神色頗為為難。于是他召來侍衛(wèi)長仔細(xì)吩咐一番，這才與良珣一道進(jìn)了內(nèi)間。

　　內(nèi)間桌上早被人收拾了一番，很快有人進(jìn)進(jìn)出出，又重新擺上了新席。

　　兩人一齊在酒桌邊坐下，良珣攏了攏寬袖，抬手取出兩個白玉杯，倒了兩杯酒。一杯遞到昏垣面前，一杯自己舉了起來。

　　“這一杯，便先敬你平安歸來?！?p>　　昏垣笑笑，不說話，頭一仰，杯里的酒頃刻便見了底。

　　“既如此，我也應(yīng)當(dāng)敬你一杯?！被柙f著，拿起酒壺，也為良珣倒了一杯酒。

　　“我不在這些時日，勞你費(fèi)心?！?p>　　良珣失笑，儒雅的臉龐帶著文人的溫和。不做推辭，一飲而盡。

　　兩人連喝兩杯酒，相互對視，不由雙雙失笑。

　　良珣道：“這一去，反倒讓你我二人有了間距，竟是如此生疏？”

　　“我在西邊喝酒時，總覺得那酒少了些味道，如今和你坐在這里，原道是少了個喝酒的朋友，所以覺得不夠味?！被柙奸g含笑，不急不緩地道。

　　二人自跟著孟曦開始，便一直形影不離，雖說也有獨(dú)自外出的時候，但也未曾分開這般久過。

　　更何況這一去便是幾月有余。

　　良珣大笑兩聲，道：“我倒是不知，少了我，你竟是與你喝酒的人也沒有。那今日我可要和你好好喝一杯了?！?p>　　“改日吧，若是被少主發(fā)現(xiàn)，耽誤了你的正事，你我二人可都吃不了兜著走?！?p>　　良珣和昏垣對視一樣，看見了對方眼中的調(diào)侃，又大笑起來。

　　隨后二人細(xì)細(xì)聊了起來，從出城后的景致到西邊的所見所聞，不想這一聊，便是一個時辰。

　　昏垣謹(jǐn)遵家中母親的吩咐，本就是送昏箐去游湖，如今看時辰差不多了，便與良珣止了話頭，去接昏箐回家去。

　　待昏垣走后，良珣整理了一番，朝樓上走去，見幾人候于室外，眉間輕蹙，問其中一人：“少主可有出來過？”

　　“回司馬，少主還未曾出來?！?p>　　良珣點(diǎn)點(diǎn)頭，略一沉吟，在他耳邊細(xì)細(xì)吩咐一番，便等在了一旁。

　　孟曦出來時，已是一個時辰過去了。良珣一邊理了理因坐了許久而略有褶皺的衣袍，一邊不急不緩地走上前去，開口道：

　　“少主，斬月堂的那人身份還未明，今日是否還要過去？”

　　“此事我心中自有計(jì)較，你暫且不必理會?！泵详乜戳肆极懸谎?，淡淡道。

　　“是?！绷极懙皖^應(yīng)是，似想起什么，又道：“珣方才讓人去尋那日救他的那幾人……”還沒說完，就被她出言打斷：

　　“不必?！?p>　　“是?！彼壑虚W過一絲詫異，雖不明白她這番安排是何意，卻也不敢違背，反倒有些懊惱自己方才的自作主張，于是低低應(yīng)了下來。

　　二人一邊說一邊向樓下走去，在良珣轉(zhuǎn)身的剎那，他仿佛看見一道分外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正欲轉(zhuǎn)頭查看，便聽見前頭孟曦的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