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懸疑偵探

朝歌夜行

朝歌夜行

涿光公子 著

  • 懸疑偵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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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2-08上架
  • 116853

    連載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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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引

朝歌夜行 涿光公子 3678 2020-02-07 15:35:01

  一龍子墜于山谷間,遭村人拘捕。村人食生龍肉而長命。

  有小兒奇之,貿然近其身。龍積怒而吞此童,假小兒形貌以脫之。

  村人聞訊追趕,無奈難辨真假,只得系龍身于黃泉,待龍綻露。殊不知龍念宿于小兒身。大笑,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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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落腳點往東方去,大多看不見狀貌清晰的事物,往前走便是縱貫無數(shù)地域的荒漠。渾圓的紅日突然在層層疊疊的紙片般的時空前方現(xiàn)身,出其不意地改變了道路的方向。

  (再向前就太過炎熱了,這下該如何是好——)

  一只青羽白頂、體態(tài)輕盈的巨鳥悠悠從虛空落下,在戈壁一角化作人形。

  他名為鴍,是遠方來的旅行者。

  呼——呼——呼——

  聒噪的狂風吹亂他的衣衫,卷著幾團沙礫向他劈頭蓋臉拍去,從松垮的領口漏進衣里,攪得他焦躁不已。鴍鳥不得不尋找避風的窟洞,整理被攪擾的思緒。

  (真的在這里嗎?)

  他穩(wěn)坐在一小簇駱駝草旁邊,瞇起細長的雙目,敏銳地環(huán)視這片不毛之地,困惑的神色在他眉宇間若有若無地顯現(xiàn)。

 ?。ǚ置魇菑倪@里傳來的氣息,怎么……)

  沮喪之意席卷心頭,他畢竟循著這氣息已經飛行了許遠,要想回到原先歇腳的地方,還要數(shù)天日夜不息地行路。既然已經倉促地趕了過來,怎能就這么空手而歸……

  鴍鳥習慣居無定所,受故人邀約,前些日子在一個寧靜的地方才稍有安定。誰知接收到這莫名其妙的信號,簡短而強烈,他的本能便鬼使神差地驅他一路追來,卻在這寸草不生的荒漠里停滯不前。

 ?。楹卧绞墙咏?,那氣息越是微弱,會不會是走錯了……)

  他向來單憑直覺四處游歷,此時卻對自己的魯莽有些懊惱。

  (要是再等待片刻熟知方向就好了,那樣便不會落到如此田地——)

  來來回回徘徊了數(shù)小時,他才停駐歇息。情況比想象中還要糟糕,連一般的沙漠植物都少見。之前待的那個世界文明鼎盛,和這一片荒蕪形成巨大的反差,剛剛填滿的內心不由得又閉塞了起來。

 ?。晳T了那生機勃勃的景象,緘默已容不下我,真不是個好兆頭……)

  聽著千篇一律的風聲,依舊一點氣息都察覺不到。這世界簡直乏味得要命,很久都沒有此般無所事事了。多番思索,他還是決定不再繼續(xù)前行。

  就這樣干等也不是辦法,不如順其自然。

  鴍鳥將要折返時,那神秘的氣息卻又悄然飄來。

  怎么更像是個陷阱?!說來就來,說去就去,毫無征兆。不過,單是想到有人會花功夫給他下絆,鴍鳥的精神就振奮三分。

  去,還是不去?

  錯失了這一次,就再也沒有前往氣息源頭的線索了——他心中有這樣的預感。

  鴍鳥緊貼著避風窟靠近洞口的內壁,閉上雙目,輕輕地吸了一次氣。

  兩次……

  三次……

  狂風繼續(xù)在耳邊呼嘯,他縱身穿入風的間隙。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他一路狂奔,寄希望于這最后一次。

  風聲戛然而止,鴍鳥左腳著地,迅速地順勢旋轉身子,穩(wěn)當?shù)赝T诘厣稀?p>  幾粒細沙從他的袖中落下,在靜寂的空氣中發(fā)出細微的響聲。

  被太陽的熱度所扭曲的光線在他的指尖顫抖著,他向上抓去,卻只見汗水的蒸氣消散開來。

  無風帶,可還是,沒有人煙……

 ?。ò?,罷了,走吧——)

  鴍鳥揮揮袖子,長長地嘆息一聲。

  不知不覺間,他腳下的沙被吹散,裸露出一塊干澀的土地。一支纖細的綠莖在土壤表層鉆開一個小孔,幾片平平無奇的葉子隨即從下方爬了出來。他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微的變化。沉浸在久違的失落中,鴍鳥還在計劃著回去的事。

  (雖說來時飛了七個晝夜,可這幾日原路上的空間大概又會擅自改換排位,恐怕要數(shù)月才回得去。)

  他舉步西去,一邊考慮著,一邊留意是否有返還的罅隙。

  轟——

  巨大的響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好像是碎石落地發(fā)出的雜聲。他本來一旦放棄希望就不會回頭,這聲兒卻讓他忍不住查看到底是什么動靜。

  他曾駐足的地方,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衰老的侏儒。蓬勃的大胡須,威嚴粗眉,圓溜溜的暗棕色瞳仁,干燥的嘴唇仿佛隨時都會皸裂流血。不拘一格的系帶方式,說不清究竟是什么風格的混亂衣著。

  在西方某個空間里,有個叫作卡門的地方,這侏儒的形象倒是讓鴍鳥回憶起了那里特有的土著矮人精。那短小奇異的生命孤零零地立于空曠的漠上,仿佛是從那里生長出來的??蓜倓偡置鬟€什么都沒有。

  鴍鳥好奇地靠近他,侏儒毫無反應。他用手在侏儒的面前放肆地揮舞,對方也完全不予理會。

 ?。ㄔ趺磿耆珱]有生命的氣息呢?)

  或許是死物?死物又如何自己憑空出現(xiàn)?

  鴍鳥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抽回手,后退了兩步。

  難道是——

  啊——原來如此。

  他臉上浮現(xiàn)出茅塞頓開的神色。

  “或許,您知道我該朝向哪里去嗎?”他聲音輕柔地問道。

  侏儒布滿血絲的雙眼有了動靜,他轉動眼珠,對鴍鳥上下打量。

  “你從哪里來?”侏儒說話低沉雄渾,同時夾雜著聲帶摩擦的碎聲。

  “從虛無中來。”鴍鳥回答道。

  “為何來這里?”

  “順應某人的指引,從這世界中取走一物?!?p>  “哦?”侏儒移開目光,頭微微抬起,看樣子,稍微有些興趣了。

  “怎么知道問老夫呢?”他繼續(xù)提問。

  “您是世界的中心,不是嗎?”鴍鳥微笑,“我便是要從您這里取走一件重要之物的。”

  侏儒面部的皺紋蠕動起來,構成了一副嗤笑的表情。

  “你來拿走我的所有物,還提前告知我嗎?”

  “是。”

  “年輕人,有求于人的話,會不會過于盛氣凌人了呢?”

  “是這樣嗎?我倒沒有感覺到呢。況且……”

  “況且什么?”

  “我并非要從您那里求得那件物品,而是要擅自拿走的?!?p>  侏儒聽了一怔,然后忍不住搖晃笨重的腦袋大笑起來。鴍鳥保持著微笑的姿態(tài),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

  “真是有趣的年輕人,老夫或許是真的太久沒見人了……”他扭動脖頸,右手撐在渾圓的腰間,威嚴又減了幾分。

  “那,你將擅自拿走的,究竟是何物?”

  “無可奉告?!?p>  侏儒疑惑地再次看向鴍鳥的雙眼,卻始終無法看得穿其中秘密。

  “你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關于我要拿走的那件東西,我無可奉告?!兵j鳥說道。

  無可奉告?

  侏儒困惑地盯著來人,也不覺得他無理,反倒覺得十分稀奇。

  在這里存在了數(shù)億年,聽起來是個相當龐大的數(shù)字,漫長而不真實,而當這么漫長的時間真正地過去后,他反而變得無法分清記憶與現(xiàn)實。初生之時,頭數(shù)百年發(fā)生過哪些事也記不大清了。沒有跟任何其他生物的接觸,他便沒有靈魂的生長。為了不讓時間沖刷去僅存的自我,他一睡就是千萬年,而醒來時,徒有無盡的悵惘與空虛。

  “你這么說,老夫我還擁有些什么呢?”生氣從侏儒的臉上倏然褪去,唯有雙眼深處燃著一點脆弱的暗火,“啊——啊——還有什么呢?”

  “如果……你將它拿走的話,這一切會結束嗎?”他吊著嗓子說道。

  “一切都會結束的?!兵j鳥平靜地回答。

  “是嗎?”

  侏儒難過地呻吟著。他腳下的土層忽然松動了,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向下拉去。鴍鳥多少有些吃驚,本來伸出手想拉住他,在那一瞬間又猛然縮回了。

  “怎么辦呢……”侏儒的頭越來越低,最后深深地埋在黃沙抑郁的陰影中。

  “您或許知道,我該向哪個方向去嗎?”鴍鳥一動不動地注視他陷落。

  侏儒完全回歸了地下,而一根纖細的綠莖遺留在一個小孔之外,朝東邊兩點鐘方向指了指,然后也迅速下去了。

  裂開的地面如同傷口般愈合,連一條縫隙都看不見了。

 ?。ㄕ娴模缤瑥耐恋刂虚L出的呢……)

  鴍鳥凝視著侏儒所指的方向,猶豫了片刻,朝著那里邁開了步伐。

  走了一段路,鴍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侏儒重新出現(xiàn)在了那個地方,扎根在了沙漠一般,在沒有日出與日落的金色海洋上拉開了一條長長的黑影。從遠方看去,他空洞的眼窩仿佛兩個不清晰的黑點。

  這是一條相當漫長的路。

  幾個小時過后,鴍鳥都沒有看見值得注意的事物。那縷氣息重新出現(xiàn)在了可探測的范圍內,于是他機械地追尋著。

  鴍鳥不知道疲憊為何物,也不知如何停歇。在旅行開始的那一天,他就失去了屬于生物的特質,半生半死,半夢半醒。

  回憶起這些事并非他的本意,沉浸其中的那些日子是他記憶中最折磨苦痛的時光。他身處一場危險賭局的中心,以他唯一剩下的東西——靈魂作為賭注。就連那場賭約也是千百年前的事了。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在乎輸贏,只想用探索填滿不見底的思緒。

  “忘記吧,逃走吧……”他自言自語。

  在空無一物的大地上行進著,他一剎那松懈了心防。他木訥地看著遮天蔽日的沙塵暴張開兇殘的爪牙撲來,沒有任何反應。

  一陣冷風吹過,他猛然回過神來,現(xiàn)實中什么也沒發(fā)生。

 ?。ㄕ媸俏kU吶……)

  他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心有余悸地將散到額前的頭發(fā)捋到耳旁,抬頭正好面對太陽的方向。

  唔——

 ?。òパ剑磥聿铧c就走過頭了呢。)

  一顆巨大的透明圓石,在陽光下閃耀著。

  縱然他一生都在游歷,卻從未見過如此純粹之物,毫無思念與執(zhí)念寄存,仿佛是時間之神賜予雙眼的厚禮。

  連他也禁不住誘惑,被這前所未有的美所虜獲。鴍鳥探出手來輕輕撫摸它的表面。它的純粹刺痛他的雙手,如若要用人類的概念來說的話,那應該是一種冰冷至極的感觸吧。

  低溫,低溫,低到觸痛他贗制的神經。

  圓石壓著的,是一條枯竭的巨大河床。他順著這條遺跡延伸的方向望去,只有一條向著地平線蔓延的陰影線。

  那強烈的信號從河床中傳出,此時他已經萬分確信了。

 ?。髅鞯竭_了你要我來的地方,為何我依舊什么也看不見呢?)

  鴍鳥微微蹙眉,看不出河床其中有什么玄妙之處。

 ?。ㄔ谶@里——)

  一定在這里。

  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在可控的范圍內靠近河床。

  可當他意識到自己觸碰到了不可觸碰之物時,一切都脫離了掌控。

  墜落,他不可抑制地墜落。

  融合的欲念一發(fā)不可收拾。有種比水還要柔軟溫和的物質將他吞陷,將他化于無形。

  還想要深一些,再深一些……原來,這河床并沒有枯竭,只是裝滿它的并非水流,而是渴望、思念的碎片。

  這么說,是落入了一條光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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