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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逐流

第二章 荷蕊幽幽點金秋

生死逐流 牧朕 3117 2020-02-06 18:04:13

  那日,他跳下墻雙手叉腰站到我跟前索要謝禮,我一時心虛,竟無言以對,正窘迫踟躕之時,他竟將我袖口里露在外面一截的帕子扯出來拿在手里說:既是謝我,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我瞧你身上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就這帕子勉強做個謝禮吧,我不嫌棄。說完抬腳就走,留下目瞪口呆的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等緩過神來,想索要方帕,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實在是又羞又氣,卻也不敢聲張。

  “淮南西?!蔽以谛牡追磸退尖庵哼@是個什么名字?南西?難道是命里不旺東北,西南為宜,才取這個呆傻的名字嗎?

  “淮南西?小姐,這個淮南西是個什么稀罕物?。侩y不成是能指方向的羅盤?”不知云苓何時站在案桌旁邊,滿臉疑惑的問道。

  “誰?”我醒過神來。

  云苓不說話,用嘴努努案桌上的字。我低頭一看,登時慌亂起來,原來剛才思量之時,不覺在紙上寫下花子的大名淮南西三字,恰巧被云苓逮了個正著。

  “這是......”我支支吾吾不知作何解釋,正難堪之時,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道:“云苓你這丫頭心可大,又把花愛看到哪里去了?一眼不見就叼走了我的魚,晚上老爺宴客用啥做哩?還不趕緊把它給我看緊了。”

  云苓顧不得應聲跑出去。我立時長舒一口氣,速將紙團起來放入袖內,心內竊喜:嘿,花愛呀花愛,你這饞貓可是我的福星啊,待會再賞你個大的。

  云苓許是忘了,并未深究這個叫淮南西的羅盤到底是什么稀罕物,而我卻沒由來的煩惱起來,這種莫名而來的苦惱使我難以成眠,時常提筆忘字,心不在焉,索性合了抄本,倒掛青毫,只字不想再寫;那繡了一半“雙喜鴛鴦納百福”的枕面也丟在一邊不去理會;云苓忙著給虎子做冬衣,自不理會我,而我也不勞煩她去,自己坐在檐下,看夕陽隱入西墻之下,徒留滿天紅霞,心內不覺得悵然若失。

  西墻君子俏,隱隱女兒嬌。

  “嚇!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我不禁自覺臉上火辣辣地。

  一晚用飯時,二姨娘意味深長地向父親笑道:咱們家的三小姐可到了長心眼的時候了。于是滿滿期許地看著父親夾一塊白嫩的魚肉越過她突然明亮而期待的眼神放到了三姨娘的餐盤里,自知無趣的她瞥了一眼三姨娘悻悻地閉嘴。她的話使我升起無名心火,卻也發(fā)作不得。繼而這繁繁點點失落潮濕的情緒終于在云苓失手打了我心愛的硯臺而集中爆發(fā)。

  我虎著臉氣哼哼地坐在榻上,云苓雖平日里與我玩笑平常,但見我此狀,只一聲不吭的垂手而立。

  這時,只聽脆脆生生的一句:“今日這主仆兩倒稀罕,客人都進后堂了也沒人理會,怎么自己人還治起氣來了?”說話間,只見一個頭戴氈帽,身著長衫的男子笑著走進來。

  我和云苓正狐疑來人身份之時,“他”突然摘掉帽子笑道:“認不出來了吧?看看我是誰!”

  “荷蕊姐姐!”我喜地從榻上彈起來,拉著荷蕊上下打量了半天說道:“姐姐可真會哄我,這身打扮可真是把孝謙哥都比下去了?!?p>  白荷蕊大我三歲,如今十七歲的她出落的亭亭玉立,不施粉黛亦是難掩這滿面霞輝,光彩動人;而今一襲男子裝扮,更是在這紅粉資質上又增添了幾分英武之氣,實在令人心生愛憐。

  她用手點著我的腦門笑道:“原以為你這小嘴是最會說的,誰知道也能惹的咱們云大姑娘生氣,肯定是說了什么不好聽的?!闭f完拉著云苓的手道:“好姑娘,告訴我她怎么欺負你的,這個主姐姐給你做啦!”

  云苓忙說道:“白小姐快別這么說,都是我的不是才惹的小姐生氣。我給您倒茶去?!?p>  我紅著臉逞強道:“這丫頭毛手毛腳的,別的也就算了,偏偏打了你送我得蓬萊硯,這不,我還想著送到哪里去弓一弓呢?!?p>  荷蕊笑道:“我當是什么要緊的呢,明就讓人給你拉一車來,可別因這些個玩物傷了人心,傳出去讓人家笑話?!?p>  一聞此言,我更是漲紅了臉,“咦?我只知道白伯父和孝謙哥來,怎么你也來啦?”

  荷蕊押口茶道:“父親原是不同意我來的,是我央求了半天才讓換了這身出來。今天來,一是因父親升任Z省巡撫,過來跟楚伯父話別,二是有件小事有求于楚伯父。實在是勞煩的很。唉!”

  我說道:“你我兩家何須勞煩二字,你若這樣說可真是把我另眼看待了。白伯父升遷是好事,嘆氣做什么?不高興嗎?”

  荷蕊黯然說道:“聽說那邊正不太平呢,朝廷左右推舉人選,橫豎推辭竟無人愿意前往;后來一個舊相識舉薦了父親,父親秉性耿直,原本是要告老還鄉(xiāng),可一見這國難當頭,一句不肯推脫反而應承下來,這不定下十一月初一到京城正式拜官謝恩后便前往Z城就職呢。”

  “白伯父果然令人欽佩?!蔽艺f道。

  “父親與哥哥此去,平安無虞即是我現(xiàn)今的最大心愿。阿彌陀佛!”荷蕊雙手合十,默默祈求。

  我拉著她的手說道:“荷蕊姐姐不必多慮的,白伯父熟慮詳密,孝謙哥文武全才,肯定不會有事的,你放心!”

  荷蕊聽此言,眉黛輕舒笑道:“但愿如此,也不白枉費我天天燒香念佛了。”

  “天佑好人,姐姐可要放寬心,養(yǎng)好精神,舒舒坦坦地做你的新娘子,若是愁得走了樣,等新郎官接親的時候連媳婦都認不得了可怎么是好呢?”我笑著打趣道。

  荷蕊立時紅了臉,佯怒道:“我打你這鬼靈精的,盡拿我取笑。等你出閣的時候可別嫌我說出好話來?!?p>  許久未見,我與荷蕊有說不完的話互相傾訴;一會云苓進來說道:“剛才白少爺叫稍進話來,說白姑娘盡快,要趕了天黑之前回去,不要耽誤。”

  荷蕊回聲:“知道了。”便拉著我的手說道:“說起來這次拜訪也是為了我的婚事,婚期定在年底臘月十六,可父親這一上任,便不知道何時回來,而程家又遠在G城,家里突遭生離的變故,實在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聚,故而父親想在他赴職之前將婚事辦完,以免日后山高路遠,來往不便;可女家實在不便主動提及此事,父親顧慮我將來進門恐落人話柄,多方思慮后才前來叨擾楚伯父前去程家訴說個中緣由,以期體諒,了卻這樁心事?!?p>  “恩,說起來我父親還真是個合適的中人呢,他與白伯父、程伯父都是多年摯交,相信程家不會辦這糊涂事,我要是程仲德,巴不得立刻接了這么標致的媳婦兒回家呢?!蔽野参克馈?p>  她臉上泛起紅暈道:“嘖嘖,真拿你這張小嘴沒法子。也不知道以后得找個什么樣的姑爺才管的住你。時候也不早了,我也該走了?!?p>  “荷蕊姐姐?!蔽倚睦锊簧幔罩氖职肷尾豢纤砷_。

  荷蕊淚光泛泛,悲戚道:“慈兒,我與父親哥哥,雖非死別,縱然活活受這生離之苦,也如剜心抽腸般疼苦。你如今還小,個中滋味自然無法體會,只一定要多陪陪楚伯父,不要失了孝道讓他牽掛才是。你只記住姐姐一句話:只有家人,也唯有家人,才是咱們最終的依靠?!?p>  荷蕊一席話,讓我動容;自六歲失母以來,嚴肅而執(zhí)拗的父親更多的時間是忙于生意,空閑下來也是對兩位哥哥教導栽培,對于我這個女兒,衣食由下人照料,日常少有溝通。多年來,我從心底對父親這個角色是陌生而內懼的。至于家人,對我而言實在不知道其為何物。

  那只青鶴風箏再次被我放飛到天空中,看它越來越小,離我越來越遠,遙遙顫顫地掛在天邊,像離開母親張皇失措的嬰孩般孤單無助。

  十日后,接到荷蕊的信箋,我陷入了深深的苦悶之中。原來父親已致信程家說明情由,程家當即應允并即刻找人重新看了婚期,改訂在金秋的十月初十,恰巧在白伯父赴任前月。不僅如此,程家公子程仲德為寬慰荷蕊,還同時寄來一塊雙蝶白玉環(huán)佩以表心志;透過荷蕊的芳箋,我已滿滿感受到她愉悅歡喜的樣子,實在惹人生羨。

  所謂“言念君子,溫其如玉”,荷蕊的幸福指日可待,而我,卻如這風箏般,飄搖不定,不知歸處。心中苦悶更是難以宣說。

  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悄悄溜走,夾帶了各種各樣的悲傷歡愉,留給世人的無非是斑斑鬢角和疲憊身心,透過這些仿佛是告訴人們:光陰啊,它曾經來過。

  轉眼到了年下,家里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兩個哥哥以罕見的和睦態(tài)度一起忙著將各商號里整年的收支核對入賬;姨娘們、嫂子們說說笑笑互相簇擁著將大小包裹帶回屋里,裁置新衣新袍,添置胭脂首飾,各自忙的不亦樂乎;下人們更是手腳并用,殺豬宰羊、燉肉腌魚、蒸糕揉面......整個大院少有的人人和諧、戶戶開顏的場面,唯獨我這處角落,孤寂清冷的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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