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靈奸
醫(yī)院整潔的墻面上,悄然出現(xiàn)了蒼蠅的屎,蒼蠅的尸體,蒼蠅的血跡。
它們粘糊著痰跡,在粉白的墻壁上貪婪地生長。
院外的楊樹驚恐地?fù)u落著葉子,褪了樹皮,露出空洞的心。
身穿黑色布鞋,踮著腳的中年男人,神色痛苦,咀嚼著粉筆,喉結(jié)像小老鼠般上下蠕動,眼睛里流出渾濁的暗黃色液體,好似是爬行動物館中,鱷魚的眼淚。
彩色的粉筆末紛紛揚揚的落下,圓睜的眼滴溜溜地轉(zhuǎn),不受眼眶束縛一般,像極了深海的詭異魚類。
醫(yī)院的擺設(shè)悄然間腐朽了十余年,陳腐的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水果發(fā)酵的刺鼻酸味。
它仿佛變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在掙扎著呼吸最后一口空氣。
隨著腐壞的醫(yī)院有節(jié)奏的律動,一具具踮著腳的活尸邁著刻板的步伐,投入到黑洞洞的大門中去。
咀嚼的聲音混雜著骨頭被磨碎的響動,片刻后,殘渣化作血淋淋的大號蒼蠅,飛舞在陳舊的病房里。
中年男人咀嚼著粉筆,露出滿意的怪笑。耳朵和頭顱連接的地方被怪笑牽扯,咧出一條黑洞洞的縫隙,滲出慘綠色的汁液。
喬琦有氣無力地看著男人的丑態(tài),
“姐姐……何苦呢?”
幽幽的綠光從林涵偏窄的眼瞳里放出。肥碩的臭味在逼仄的病房里游蕩,潮悶得能滴出黃澄澄的糞水。
一切都在變成她最刻骨銘心的地方。
“我的好妹妹啊,姐姐生前沒法帶你看我最常來的地兒。這回是遂了愿了?!?p> “這兒,就是我們學(xué)校廢棄的水房了,緊貼著廁所。我就是在這,被個畜生活生生干了三年??!”
“我多希望那時候,有個人能出來救我啊??晌业葋淼热?,誰也等不到,每天魂不守舍地?!?p> “那時候的我啊,放學(xué)還得照顧你這個白眼狼。你可真是狠啊,整天哭,尿布里都是屎。冰冷冷的奶,得捂在我懷里熱了。”
喬思的聲音在扭曲,像是得了怪癥,不通人性,更貼近于狼嚎。
瘋了,徹底瘋了。
喬琦的心冰涼無比,她看著這張曾經(jīng)那么關(guān)照她的臉,臉上再看不出一點溫和。
中年老男人乜斜著爬行動物般的眼,油膩的笑在臉上打開。
病房里不知何處多了一個陳舊的鐵籠,斑駁的銹跡混著彩色的粉筆末,隱隱還摻雜著凝固的血漬。
這具活僵佝僂著身子,干癟的手指像是貓頭鷹的爪子,死死抓住鐵籠,硬生生把自己擠進(jìn)逼仄的鐵籠中。
“一步腳下踩桃花,兩步墻上長枝椏,三步墊起富貴路,四步結(jié)出美人痂……”
卡著嗓子,像是在分泌毒液,他第一次張開了嘴,唱起了野調(diào):
“……十步有二福氣發(fā),十步有三反成差?!?p> 踏入鐵籠,剛好十三步。
喉嚨里傳出了漿糊流動的呼嚕聲,黑布鞋的怪人咀嚼著粉筆,監(jiān)視著重傷的女孩。
喬思,儼然已經(jīng)消失不見。
……
……
黑色的太陽高懸在【三重門】的正中,吳奈卻感知不到一點溫度。
被深埋在水底的他,被巨大的水壓給摁得死死。
所以哪怕身邊的黑色手機鬧了半天,他也騰不開手去接。
本來,黑色手機是不允許被帶入【死無葬身之地】的。
可隨著【三重門】的展開,和黑日的投影,引入了更高位階力量的靈體世界對于異物的包容度高了不少。
只可惜這可是連升格后的元永澤都扛著壓力慢騰騰挪出去的地方。
菜了不止一個檔次的吳奈,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掙扎的動力。
他現(xiàn)在只想躺在這兒當(dāng)一條咸魚聽候發(fā)落,然后等著被自己的學(xué)生炮制。
“我說,臭小子,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就憋著,干嘛說出來惡心我?這三日不見,你怎么又不行了?。俊?p> 吳奈扭了下頭,確認(rèn)自己躺得更舒服一點兒后,像條死狗一樣有氣無力地回應(yīng)著自動接聽的黑色手機;
“我這人就是有自言自語的壞毛病,老師傅你長命百歲,別和我這個短命鬼計較哈。”
“呸呸呸,你這臭小子,嘴里真沒句吉利的話,我要只活一百歲,現(xiàn)在估計灰都沒了。別跟我打馬虎眼了,我知道你比誰都想跑。”
望了望周圍翻飛的血色肉狀日記本,再看看自己身上蠕動的墨色怨念,抬頭看看那輪絕望的太陽。
吳奈翻了個白眼:
“老師傅啊,快用你超越凡人的智慧想想辦法。這著實超出了我能力范圍?!?p> 黑色手機雞賊地鉆在他的腚下,躲避元永澤耳目的偵測:
“小子,還記得我給你寄的文件嗎?”
“記得,就是那個不知道塞了盜版應(yīng)用,丟外頭分分鐘感染不知道多少人的定時炸彈是吧?現(xiàn)在好像在外頭起勁兒折騰呢。我尋思著老師傅你再不出手,估計陰間的國土面積可以翻個翻了。”
“這不是重點,就些病毒而已,蹦跶不了幾天,拿紫外線曬曬就沒了?!?p> 手機那頭大大咧咧,渾不在意。
“我且問你,靈體進(jìn)階的四個階段是啥?別跟我說那本《靈體養(yǎng)護(hù)指南》你沒認(rèn)真看。我偷偷塞了好多私貨的。”
“首先,找到自己的【名字】;其次,找回自己的【記憶】;再者,彌合自己的【執(zhí)念】;最后,找到自己的【職業(yè)】。”
耐著性子聽老師傅考他基本知識,吳奈已經(jīng)習(xí)慣了手機那頭愛吊人胃口的毛病。
“順便,你給的文件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里面除了點基本的常識之外就個官方宣傳片了。哇我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一點實際的好處都撈不到我手里?!?p> “老子辛辛苦苦給你搞來的護(hù)身符丟你這兒就成了個普普通通的宣傳片?”
黑色手機在他的隱私部位顫動不止,吳奈大為光火,但只能強壓火氣聽著:
“那可是我搞了半天才弄進(jìn)去的壓縮文件。里頭藏著整整四個強者的投影,你隨便丟個出來都夠你為虎作倀個一年半載的。外面那些雜七雜八的玩意兒不過是物流的包裝袋,廢紙盒,也就你們當(dāng)個寶?!?p> 手機在敏感部位的震動讓吳奈的表情陰晴不定。
“你這臭小子,別裝糊涂了。那玩意是直接綁定你命源的。命源是啥知道不?就是你靈體的記憶核心。只要你受威脅就會跑出來保護(hù)你的。命源綁定豈是不便之物?”
吳奈的臉色更差了,他不安分地扭動著屁股,惡心回去:
“老師傅,可我都被人摁在地板上摩擦了,這還不算受威脅?”
“哎呀,你這人,能茍住就不錯了。你還想指揮人家干啥不成?人家拔根腿毛都比你粗。沒他們,你能活到現(xiàn)在?”
感覺好像溝通上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老師傅向來的不靠譜給了吳奈很深的危機感。
“不是啊,我能活下來,是因為我跟困住我的那個怨靈共享一個靈體世界的權(quán)限。他殺我等于殺自己,所以只能把我困住啊……”
吳奈說起話來已經(jīng)帶了顫音,他明顯感覺不對勁兒了。
腚下的手機也突然沒了動靜。
“老師傅?在?吱一聲?”
他試探性地詢問。
黑色手機安靜如雞。
少頃,沉寂下來的黑色手機更加劇烈地震動起來,直接叫吳奈知道何謂心疼。
“好一個吳奈,還說你不是二五仔!就是你個靈奸把鬼子帶村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