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尹軌想,楚庭城中有九軍人馬,如果能有一支軍是屬于天火門的,那么誰還會敢這樣對天火同人呢?可是,多年來,對于自建一軍的想法,玄都右勝府卻一直不許。甚至尹軌想到和青蓮教合組一軍,以抗白蓮獨大,玄都密使卻也是不同意,說是免得讓白蓮本宗猜忌。
尹軌正走神,被月又問道:“你們退出來了,六合堂怎么辦?完全放棄了?那志鵬那些人就讓他們隨波逐流?自生自滅?”
“是呀,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志鵬那他的師兄弟們,不能不管,完全被成少卿拉過去作了他的白衣弟子??上Я耍 ?p> “當初你不讓我拉他入我們天火門。我聽說,抓捕你們,志鵬也參與了?”
杏姑一怔,也看向尹軌。
尹軌點點頭,說道:“我看得出,他當時很痛苦,比我這個被抓的人,還要難過。我能想象得出,那一刻,他很無助,很無助?!?p> “都什么事呀,可別把這么好的孩子給毀了?!?p> 尹軌看向被月:“你想辦法,找一次志鵬,安慰安慰他,讓他別太內(nèi)疚了。那不是他的事。完全沒必要自責。”
“要不要向他解釋一下,我們?yōu)槭裁礇]讓他入天火門?”
“沒那個必要。眼下這個氣候,不說破更好一些?!?p> “那志鵬能理解?”
“他得學會承受。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币壘従彽卣f道。
路之遙在默默無言地收拾著行裝和私人物品,準備離開六合堂去大廟。乾子班的其他師兄弟們都默默地站在他的身邊看著。路之遙一邊收拾,一邊把一些小東西分贈給兄弟們,就連平時一直和自己對著干的衛(wèi)符都收到了一份贈物,弄得衛(wèi)符一臉的慚愧。
但路之遙偏偏漏過了志鵬,就像完全沒有志鵬這個人似的。
收拾停當,路之遙背上包袱向各位師兄弟同門告辭之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志鵬站在眾人當中,一種從未有過的被遺棄感在身體里蔓延。
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云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
江岸的青山對峙,綠樹滴翠。抬頭奇峰遮天,腳下清流潺潺,怪石臥波。雨中的山色,其美妙完全在若有若無之中。如果說它有,它隨著浮動著的輕紗一般的云影,明明已經(jīng)化作蒸騰的霧氣;如果說它無,它在云霧開合之間露出容顏,倍覺親切。
志鵬獨自來到江邊,只見江鷗翻飛,不斷地發(fā)出粗糲的叫聲。他在江邊坐下,不斷地向水面扔著身邊的一堆卵石。
這時,牛用之遠遠地走來,在志鵬的身邊坐下,可志鵬依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搭理牛用之。
“你哪兒得罪了之遙?”牛用之問道。
志鵬不語。
“他能和衛(wèi)符和解,卻不搭理你,為什么……”
志鵬仍然不說話,只是繼續(xù)把鵝卵石一顆顆丟入水中。
“志鵬,我跟你說句實話,咱這幫兄弟里,我老牛最看好的也就是你了。你小子將來準能出息了。”
志鵬終于開口了,可是頭也不回,跟本沒有看牛用之:“大師兄,你別給我灌湯了,有出息?還讓之遙給我來了這么一下子!比下刀子還狠?!?p>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過什么,可我還是可以猜出幾分來。你知道,天火門的人最恨的是什么人嗎?”
志鵬不由得看向了他,隨即又轉(zhuǎn)過頭去。
“之遙是不是請你加入天火門?”
志鵬面無表情。
“我要是天火門,也會找上你?!?p> “我沒覺得,我有那么招人喜歡?!敝均i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水里自己的倒影,水,那么靈動清麗,令人神往遐思;水,那么雄渾澎湃,充滿了無限激情。有時人稱柔情似水,有時又說咆哮奔騰,這就是水的個性。瀑布的壯麗,波濤的洶涌,泉水的叮咚,小河的潺潺,全都日夜永恒。
“你是對的,都是同門弟子,何苦弄得兵刃相見?那有意思嗎?”
志鵬深嘆一口氣:“是沒意思,沒意思透了!”
“聽我的,別湊那個熱鬧。人吶,可不就喜歡扎堆。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有了是非,就有了爭斗。有了爭斗,就有了輸贏。有了輸贏,可不就有了英雄?可是我說志鵬,咱還是別做這種英雄。要做到戰(zhàn)場上做,一刀一槍地證明自己,那才是真英雄!”
志鵬奮力把一塊石頭扔得老遠?!袄吓?,也就是你了,到底是戰(zhàn)場上滾過一回的生死弟兄!”
牛用之走到志鵬跟前說道:“咱們在圣教里混,許多事不用點破,彼此心領(lǐng)神會是最好的狀態(tài)。這需要有悟性,不過我原來行武的時候不懂啊直來直的,后來就碰了釘子,很多年都在最底層爬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乏在這種環(huán)境要有的悟性?!?p> 志鵬又扔了一塊石頭:“進了六合堂,連你思考問題的方式都要變,不要想著對錯,也不要想著講道理,你所要做的最重要的就是選邊站,你只有選對了邊那才是做什么都對了,要不然就是成了路之遙。”
“你應(yīng)該對這種行事風格很不習慣吧?”
“習慣?我簡直恨透了這一切,在師兄弟中做選擇,在教我們的老師中做選擇,最后還要把心給剖開,切下去一半,在自己心里做選擇。”
牛用之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小子也算有情有義,對于太和真人,我們都是抱有愧疚的,可是有什么辦法,我們總不能抗命?!?p> “對,不能抗命,怪只怪我位置太低,不能改變什么。只能在大風大浪中被人擲上半空,又踩到腳下。”
老牛之也學著志鵬那樣扔了一塊石頭:“眾人拾柴才能火焰高,關(guān)系是向上爬升的重要動力,而且,在這白蓮教內(nèi)的關(guān)系啊就如女人的心情,總是在不斷的變化之中,多一個朋友總要多一條路,少得罪人就是這里的生存法則之一?!?p> “老牛,別開玩笑了,就你,別的我都信你的,可你還懂女人的心思?”
“難道你懂?”牛用之笑了:“你小子不會已經(jīng)有對象了吧?”
“有個屁?!?p> “那你躲躲閃閃干嗎,是不是真的了了??!迸S弥媒戳讼茨?,念道:“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正復(fù)為奇,善復(fù)為妖。人之迷也,其曰固久。!”說完,老牛就收起皮包走了,只留下志鵬仰天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