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楠看著幻境之外的千室門陣之外,如此多人,看了看陌桑神君,神君卻笑道:“都是來接你們的?!?p> 炎胥蘿看神君這個表情,幻境之前芽島近半月的相處,他們了解了一些陌桑神君處事風格,此刻這個表情,必然是誆他們的。
陌桑神君領著芽島之上眾人,包括妘琝交代同來的族中老少,來到北翼衡領了神君的命,親自守著的千室門陣外,實則是因今晨此陣出現(xiàn)了不小的異動。
事情還得從妘星蘆說起。
妘星蘆因自己魯莽做錯事,而由夫君替自己受罰,心中自尊受挫幾分更自覺對其不住,故而不顧夫君的勸阻,每日同冥君北翼衡一道,守在法陣之外。北翼衡本應當早日回冥界,畢竟冥界轄幽冥鬼事,諸多公務在身,他可并不像陌桑神君那般對俗務從不過問,較之前任陌桑神君,他這個冥君當?shù)闹鴮嵭羷谇趹?p> 故而,如今身在大荒芽島,暫無法回冥界的北翼衡,心中裝著守陣之事,自然也裝著冥界之事。自耿青穆和炎胥蘿自請入幻境,不過半日,他便在此委托了妘星蘆這個自己的新夫人,將自己治理冥河一道,整修通往人世的河岸休憩及引渡靈魂舟楫安排等事務,一一羅列并畫下了草圖,央妘星蘆去了一趟冥界,帶著自己的親衛(wèi)搬了幾筐書文來此。
陌桑神君來此看過一次,消去了此前的怒氣,卻仍是批評他,說是神仙都像他這般,不顧別人死活般兢兢業(yè)業(yè),遭旁的神仙記恨不說,這神仙當?shù)漠斦娓鼰o趣了。
所以,耿青穆和炎胥蘿進幻境之后的這三日以來,一切倒還算是平順,妘星蘆同北翼衡兩位也留下一段口口相傳的佳話。來此為他二人送飯的小廝侍從,無不贊嘆這新婚夫婦二人,頗有擔當,夫唱婦隨,舉案齊眉,好不恩愛。
只是,今晨出現(xiàn)了一些意外。妘星蘆深夜離開回了一趟族內,今晨甫一來到此地,便覺神魂受創(chuàng)一般,站立不穩(wěn),倒在了北翼衡臨時搭的公文案臺上。上一回,有這相同感受,還是那不知名女子冒死闖陣之時。如今千室門陣外北翼衡親自鎮(zhèn)守,固然沒有誰來此闖一闖。陣法周圍,森嚴肅然,較之芽島之上闔族聚居之處,冷清不少。
因此,妘星蘆如此感受,便只有一個原因了。那便是千室門陣圍住的這個幻境,出現(xiàn)了異常。
芽島之上九鳳族人,除了妘琝連同族長夫人,其余德高望重一些的族人、或是成年的小輩也都齊聚在此,甚至還有聽說了這件事情的魔君酉央。
酉央魔君什么性子,妘琝同他相熟多年自然知道。神族魔族的這樁親事,雖說是酉央魔君同天帝定下,但在冥界的正禮,以及芽島之上再辦的婚事,這位成這樁親事的重要之人皆未到場。就算妘琝將帖子送到了魔君處,但魔君仍然推辭一番,說的是他個魔君要懂得避嫌。雖說婚事是他在之間說合,但定下的卻是天帝,故而沒什么頂頂重要的事情,他還是不踏足神族地界好一些。
這話的言外之意是,九鳳這支特殊的魔族,身份特殊,擔的是兩族的和平,平日里也最好不要有什么,需要他來處理的重要事情!
知曉酉央魔君的意思,芽島之上這些意外發(fā)生,妘琝本不想給酉央添堵。但自己夫人分析的對,若真鬧大了,他這個族長跑不了,魔君甚至魔族恐怕都要擔責任。故而掙扎再三,未請示陌桑神君,便仍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粗略地寫下,急遣童子送到了魔族親自交給了魔君。
酉央魔君來的這個時候,恰好趕上法陣幻境的異動,妘琝看到了酉央魔君臉上的不自在。時間這么剛好,不知道是巧合呢,還是巧合呢?
陌桑神君立在前頭,看著芽島之上并沒有什么變化,便只坐在椅子上,盯著法陣背后,搖著扇子喝著茶。雖然他邀請了族長還有北翼衡同他一道,品一品這九鳳族內新制的甜茶,但另兩位卻只是一左一右地站在自己旁邊,眼睛瞪得渾圓,盯著法陣嚴陣以待,未敢造次。
而酉央魔君同陌桑神君寒暄一陣后,也只在旁坐著,謀劃他自己的打算。他想的是,若有意外,芽島甚至大荒面臨一場浩劫,這神族地界同他無關,浩劫就浩劫了,但是九鳳畢竟魔族,還是當年自降神元的特殊魔族,在魔族史書上一直是榜樣一般的存在,還是要闔族帶走。帶走的說法他心中已經想了幾個,都算是全身而退的說法,唯一需要隨機應變的,便是進入了幻境的幾人,若真有意外,是怎么個意外之法?在不同的意外之下,他的說法是有微調的。
陣中情形,神君因為心中有籌算,自然又恢復了一貫的泰然鎮(zhèn)定,心中自然也知道場中眾人各自內心所想。好在,可以確定的是,場中眾人無一例外,都只期盼著進入幻境之中幾人,安然無恙地出來即可。
石門劇烈抖動之后,四人衣袖遮面似在遮擋著什么的樣子,齊齊出現(xiàn)在法陣背后,眾人皆舒了一口長氣。陌桑神君看著昔日友人暫別數(shù)日,仍然榮光煥發(fā),安然出現(xiàn),讓自己可以卸下面對師兄的心防,臉上也笑的十分爽利。
待神君說完那句調侃打趣一般的話時,心中緊張了幾日的妘星蘆在撲在北翼衡懷中,十分傷心地哭了一場。
妘琝觀察四周,卻無異象,看了一眼族人放下心來,又自己走到妘星蘆跟前,道:“如此一番,雖然不是星星你的責任,但到底有錯失之處。如今既然如此,正事留待明日,但你的禮數(shù)還是要拿出來!”瞥眼看了看魔君酉央,又繼續(xù)道:“這不只是你的禮數(shù),也是九鳳一族的禮數(shù),更是魔族的禮數(shù)。”
妘星蘆收住哭泣止住眼淚,點了點頭,跟著妘琝走到幾人跟前,朝著霽歡拜道:“霽歡姑娘,此前我多有得罪,還不知天高地厚,將姑娘之劍封入長海,白讓幾位受此一場,星蘆在此請罪?!?p> 雖從幻境出來,卻仍被幻境最后,那不知深意的畫面擾的有些頭暈的幾人,被陌桑神君迎上來的一句話和音楠那輕松又穩(wěn)重的語調,著實弄得有些發(fā)懵,此刻尚在音楠衣袖之后昏昏沉沉的霽歡,倒被妘星蘆給拉回了自己的神思。遂撥開音楠的手,看了正似在看戲的陌桑神君一眼,又在音楠的目光中,將拜在地上的妘星蘆扶了起來,道:“他們二位已經同我們講清楚了,如今既已經安然,你也無需掛懷。倒是,你的身體如何了?”
霽歡還記著妘星蘆受傷一事,當日開啟法陣已經是勉強支撐。妘星蘆聽此,心中更是羞愧,拉著霽歡的手站道:“多謝你,經此磨難還記著我受傷的事情!放心吧我已經大好了。千室門……”
話未說完,妘琝接著道:“今日莫如休息一番,再行正事?”
耿青穆一臉愁態(tài),幻境最后一幕他實在想不明白是個什么意思,此刻聽到妘琝此說,未等音楠開口,便脫口回道:“正事?什么正事?”
“你怎么回事?什么正事,自當是豎亥遺骨的大事啊!”炎胥蘿看著,還不在狀態(tài)的耿青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沒好氣道。
妘琝自然知道,把這幾位先送出大荒是眼前極其要緊的事情,所以,他原本是打算幾人順利出了幻境之后,便立馬將遺骨送出,也算是給這個事情畫上一個結尾,這也是將闔族重要族人帶來此處的原因。奈何事出有變,豎亥遺骨的事情,在同酉央魔君的信箋帖子上并沒有說的清楚,妘琝覺得豎亥遺骨并非魔族之物,乃是他九鳳一族的私產,不說也很是說得過去。
可如今酉央魔君在場,他就顯得沒那么磊落了。
自然是妘家的私產,但好歹是上古遺留,六界皆知的法器,他作為一個魔族,將這樣的法器送出去,無論送給誰,都應當知會酉央魔君一聲。故而為免尷尬,方才提議先作休息,正是緩兵之策,留待明日也不算太久,出不了多大的岔子。
此刻,就這樣大聲地突兀地被這炎家姑娘說了出來,他此時臉上有些掛不住。場上眾人皆沉默,陌桑神君當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也并未接話。他也清楚,陌桑神君神族神祇自然也不好出來,以自己的身份壓魔君一頭。
妘琝心中思量一番,微嘆一聲,將妘星蘆交給上前的北翼衡,又走到端坐看戲未發(fā)一言的魔君酉央面前,行禮道:“魔君,我族……”
“報……”突來一聲,打斷了妘琝的話。飛一般撲上來的,正是魔君今日帶來的一位魔將。
他未顧場上此時形勢,只撲到魔君面前,聲勢浩大般稟告到:“魔君,巳時末刻已到。半個時辰前,祖師姥姥同君后夫人傳信給屬下,道少君今日被學堂趕了出來,少君一向尊師重道,學堂之上各門課程皆為魁首,今日出這個事情,少君一字不肯說,請魔君最遲巳時末刻啟程回瀛明殿,親自定奪此事。”
眾人聽此,摸不著頭腦,繼續(xù)沉默。
“哦……,夫人原話怎么說的?”酉央魔君驚了一驚,臉上表情連連變幻,如是問道。
那魔將支吾一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試探著道:“魔君,真要聽嗎?
“誒,不聽夫人原話,我怎么知道這個事情到底是緊急,還是不緊急呢?”酉央魔君再次故作認真地回道。
“君后夫人原話……君后夫人原話說的是:‘你這個兒子鬧得這一出還不說發(fā)生個什么事,給老娘氣的起不了身,你不自己回來管,我可就要動手了!’就是……這樣說的!”
酉央魔君臉上一臉難堪,對著其他人“呵呵”笑一聲,又問道:“那祖師姥姥又說了什么?”
“祖師姥姥說,說……說,魔君不回去處理此事,君后夫人能將瀛明殿的房頂掀了,少君的身子本就弱,還是請魔君盡快回去!”魔將說這一出,妘琝在一旁看著他,頭上的汗都滴了下來。
酉央魔君讓魔將起身,笑著看看了眾人,又同魔將道:“你且在旁等一等?!?p> “都沒事了哈?”魔君看著眉頭都快鎖的解不開的妘琝,接著道,“既然來妘家吃喜酒的神族客人,平平安安地出了這勞什子幻境,諸位也聽到了,本君魔族事務也挺繁重,自當快些回去!妘家有什么內部事務要處理,本君也就不在此影響諸位了?!蓖皫撞剑侥吧I窬媲?,又行了魔族正禮,道:“近些時日神族魔族聯(lián)姻,陌桑神君受累一場,他日得閑魔族一游,酉央自當親自接待,親自接待?!?p> 陌桑神君忍住心底的笑意,頷首致意后,酉央便領著魔將迅速離開,紫煙變灰,二人已經沒了影跡。
音楠也聽說過這位魔君的一些傳言,如今看來果然非虛。妘家送出豎亥遺骨,還是送給末址之境,他這個魔君自然將此事當作九鳳一族的內部事務為上,無論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前因后果,那如今便只能有一個答案,他不知道!此后若是九重天上鬧出什么,他的余地都更大一些。
當年妖鬼之亂,終究還是橫亙在神族和魔族之間的心結,這個平衡要維持,著實不容易。妘家所擔壓力,著實不小。
陌桑神君看著音楠若有所思,手中扇子靠了靠音楠,低聲道:“酉央此為,懂了就行?;镁持械氖虑?,過后再說,先辦正事?!?p> 說完,妘琝已經上前,陌桑神君道:“如今酉央離開,族長放下心了吧!哎,就是找的這個理由吧,魔君懼內的名聲,以及魔君夫人剽悍的傳言,恐怕,再扭轉不過來了?!?p> 妘琝不便妄議,只跟著諾諾,隨后邀眾人暫離開的遠些,開啟千室門法陣后的通道。
臺階往下,長明燈燭,神龕之內,微微黃色的光芒閃耀,豎亥遺骨終于展現(xiàn)在眾人眼前。今晨躁動的那些不安,似乎也在法陣開啟之后湮滅無聞了……

霂十五的小小
幻境的尾聲留下的懸念,之后再慢慢揭開吧。此時,芽島的風平浪靜背后,魔君想的浩劫其實已然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