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兩天了,安伊再也沒見過三樓的那個房間亮起過燈。
第三天中午的時候,一輛黑色紅旗停在了門口,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開進院子里。
從車上下來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氣宇不凡,眉宇之間與呂青山頗為相似。
“你就是安伊?”
呂西亭上下打量著這個在他家對面住了六天帳篷的小姑娘。
那張臉幾乎和安瓊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才小小年紀已然能夠稱得上明艷動人,更難得是她那份堅韌,炎熱的六月底,無論是烈陽曝曬,還是滂沱大雨,一守就是6天,絲毫不見退縮。
這要換成一般的小姑娘,只怕是早就抹著眼淚走人了。
“嗯!”安伊點點頭,站起來。
“別再等了,青山和你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大學相伴幾年已經是額外的緣分,到此為止吧!”
“不要!”
“你這孩子,怎么不聽話呢?”
在安伊的身上,呂西亭仿佛看見了當年大學時候的安瓊,一樣的絕世獨立,一樣固執(zhí)得可怕。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事,他倒是真的挺喜歡這個孩子,眼中不悲不喜,態(tài)度不卑不亢,做青山的伴侶,未必不合格。
只可惜??!
“他說他會永遠陪著我的,我相信他!”
安伊的目光清冷而堅決,明凈又透徹。
呂西亭明白,果然如同兒子預料的那般,靠外人的勸說是勸不走她的。
呂西亭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遞給安伊:“這是青山離開時讓我轉交給你的。”
妻子是個冷酷的人,沒有什么能讓她心軟,即使是在兒子被搶救了五個多小時,好不容易從死神手里搶回來后,依舊還是沒有妥協(xié)半步。
他不知道妻子同兒子關起門來說了什么,但是在妻子出門離開后,阿山就像是被抽離了靈魂的行尸走肉。
戴著氧氣罩,他艱難無比地寫下一行字央求自己帶給安伊。
安伊接過字條打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你保重!
雖然字跡有些凌亂,但安伊可以肯定,這的確是呂青山的字跡,大概是在在匆忙的狀態(tài)下寫的。
如果不是眼前的男人是呂青山的父親,安伊會覺得他也許是被綁架了。
“不用這么狐疑地看著我,他真的不在家了,未來他會按照呂家人該走的足跡走自己的人生道路。他只是明白了這個道理,卻沒有勇氣和你面對面地說再見而已,請你體諒他!”
對面的孩子陷入了沉默。
呂西亭心有不忍,:“安伊,我聽青山說過你,說你是個天才,老天爺給了你一些特別的天分,也自然會拿走你另一些東西,每個人都是不幸的。但如果要對抗這種不幸,除了你自己,誰也不會成為你永遠不變的依靠。”
呂西亭自認為不是個好的父親,但是起碼他還愿意聽呂青山說話。
他明白眼前這個女孩對呂青山的重要性,也希望這個女孩能夠繼續(xù)一無所知地活下去!
“我不信!”
三年多,那個人已經像是血肉一般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突然,一夜之間,毫無征兆地說,我要走了,我的人生里有了更重要的事。
安伊拒絕相信。她再次朝著大門處闖了進去。
呂西亭揮手示意警衛(wèi)放行。
只有讓她徹底死心,她才有可能會離開,過屬于一個17歲女孩的生活。
希望兒子的苦心不會白費。
果不其然,半小時后,安伊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目光空洞,機械地整理完了帳篷和背包,慢慢地走了。
2007年的六月,她又變成了一個人。
這還遠不是最壞的,剛從呂家離開,安伊就接到了安楚的電話,安瓊發(fā)生了車禍,送到醫(yī)院后不治身亡。
接到電話的安伊,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在車水馬龍中半天沒有任何反應。
大雨里,所有的計程車都是滿載,她丟下行李,背包,扔掉了所有的累贅,一路狂奔,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安氏一朝易主,股票大跌。幾乎所有的媒體報紙,都在報道這件事,是對車禍的具體原因,都像是封了口似的,一概不提。
商界傳奇女強人安瓊就像是暴雨中的一樹繁花,被搖曳得七零八落,風雨停歇,留給世人一場驚奇,什么都沒剩下。
當安伊渾身濕漉漉地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從前動輒打罵她的母親,現(xiàn)在已經冰冷冷地躺在白布之下,再也不會暴跳如雷,再也不會歇斯底里。
她如同一尊白玉做成得的雕像,美麗又冰冷。
林遠沒有哭,也不理趕來的女兒,只是抱著妻子僵硬的遺體一動不動地發(fā)呆。
成年的安楚成了葬禮唯一的操持人,以侄女的身份辦完了這場葬禮。
作為安家曾經的掌門人,安瓊的葬禮簡單得讓人心酸,除了安楚,安家其他的人沒有一個出席,就連養(yǎng)父安老爺子也沒有過問。
眼下安家人更加關注的是安氏如何重新劃分勢力范圍,每個人都在算計著如何從兄弟姐妹中獲得更大的利益,安瓊的死對于他們來說,和報紙上某個車禍而亡的陌生人沒有區(qū)別。
沒有眼淚,沒有鮮花,沒有親人哀慟的哭喊聲,安伊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跪在遠處林遠的身后半天,除了安瓊的助理和司機,并無親友可以答謝。
看著遺照上傾國傾城,美得不可方物的母親,安伊的心空了。
但比起悲傷,安伊更想問問她——你愛過我嗎?
我是真的愛你。
我有一大本你的新聞剪輯,上面的你是美麗又成功的女強人,我那時候經常帶去學校炫耀,這是我的媽媽,然后在同學們羨慕的目光中虛榮地度過一天。
那時候,我看別的小朋友摔倒流血,他們的媽媽心疼得不行,我也故意在你面前摔倒過,可是你卻從來不愿意看我一眼,更不用說扶我起來。
每一年的母親節(jié),我都會買一支花,放在自己的房間,我想象著有一天你會到我的房間里,然后發(fā)現(xiàn)它,可是每一年,我都是在它枯萎后再偷偷扔掉。
即使你不愛我,我也依舊愛你!